“我的天哪,”吉尔伯特大声嚷道,“难道他想不出比这些更好听的话吗?这个小傻瓜!”斯米利回答说,他自己能让克莱德说的就是这些了,还说梅森先生绝对铁面无情地坚信克莱德是犯了杀人罪。“多可怕啊!多可怕啊!”塞缪尔插嘴说。“说真的,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我简直不可想象,跟我有血亲的人竟会犯了这种罪!”说罢,他站起身来,心中充满无比痛苦和恐惧,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的家!吉尔伯特和他的前途!贝拉和她所有的抱负和梦想!还有桑德拉!还有芬奇利!
他捏紧拳头,眉宇紧锁,嘴唇紧闭,两眼直瞅着斯米利——此人尽管平素圆滑机灵,无懈可击,但在此刻却露出极端紧张的神态,每当格里菲思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他照例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老格里菲思差不多花了一个半钟头,反复询问除了斯米利提供的材料以外,是不是可能还有其他的解释,接着沉默半晌,最后才说:“嗯,我不得不认为这事看来确实很糟。不过,根据你给我的汇报,我觉得,因为现有材料尚嫌不足,所以还不能对它断然作出结论。说不定还有别的一些什么事实,暂时没有完全露头——据你说,许多事情他还是不肯讲——有些具体细节我们还不知道——某些细微的辩解——要是连那种辩解都没有,那末,这确实象是一种极端残忍的罪行了。布鲁克哈特从波士顿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爸爸,他在这里,”吉尔伯特回答说。“他给斯米利先生打过电话了。”
“好吧,让他下午两点来这儿看我。我太累,现在不想再谈这件事了。把你告诉我的话,全都转告他,斯米利。两点钟跟他一块再上这儿来。说不定他会提出一些对我们有相当价值的建议,虽然我简直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建议。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我希望克莱德没有犯罪。而且,我要采取所有正当的步骤,来了解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犯罪;要是没有犯罪,就在法律许可的范围以内替他辩护。只要不超过这个范围就得了。不管是谁,只要犯了这种罪,我决不会营救他——不,不,不!——即便他是我的亲侄子!我也决不会的!我可不是这样的人!不管怎么样——麻烦不麻烦,丢脸不丢脸——我一定尽自己力量帮助他,只要他是无辜的——哪怕是只有一点儿理由相信他是无辜的。可是,倘若他真的犯了罪呢?不!决不会!如果这小子果真犯了罪,那就理应由他自食其果。我决不会在犯了这种罪的人身上花掉我的一块钱——一分钱——
哪怕他还是我的亲侄子!”
说罢,他侧转身去,拖着沉重、缓慢的脚步,朝客厅后头楼梯走去。斯米利睁大眼睛,必恭必敬地凝望着他的背影。他多么威风凛凛!多么干脆利索!处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他表现得多么刚正不阿!吉尔伯特也同样感到震惊,端坐在那里,两眼茫然直瞪着前方。是的,他父亲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尽管他父亲很可能感到创巨痛深,但跟他吉尔伯特不一样,既不小心眼儿,也不会伺机报复。
接下来是达拉·布鲁克哈特先生。此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讲究、营养充足、谨慎稳重的公司法律顾问。他有一只眼睛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了一半。他的肚子凸了出来,给人印象是:布鲁克哈特先生——如果说他身子形状还不是挺象,那末在思想上——却活象一个汽球,悬浮在极其稀薄的大气层里,只要任何有过先例的法律诠释或决定轻轻地一吹,就可以使他忽东忽西,飘忽不定。即便不再添加其他事实,克莱德犯罪一事(依他看)似乎也已是彰明昭著的了。哪怕撇开这一点不谈,他在仔细听过斯米利又缕述了克莱德所有可疑和被牵连的情况后认为,如果没有若干迄今未被发现的、有利于克莱德的事实根据,要进行即使是差强人意的辩护也是非常困难的。那两顶帽子、那只手提箱——他那样偷偷地溜之大吉。还有那些信。不过,那些信他倒是很乐意亲自过目一下。因为,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社会舆论毫无疑问全都反对克莱德,有利于死去的姑娘,以及她的贫困和她所隶属的那个阶级。因此,要在布里奇伯格这样一个地处荒僻的林区的县城,争取到一个有利的判决,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克莱德自己虽然穷,可他毕竟是富翁的侄子,至今在莱柯格斯社会上很有地位。这就必然使当地人对他产生偏见。因此,也许最好请求变更审判地点,才能使这种偏见对判决不发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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