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知道,被告至今想必还在暗自纳闷,我怎么会知道她离开大比腾那家旅店时心里在想就要举行婚礼呢。毫无疑问,直到此刻,他一定还会聊以自慰,认为事实上我不可能真的知道这件事的。不过,要预见和预防生活中所有一切的意外和机遇,那就必须具有洞察秋毫的慧眼才行。因为,现在他正坐在这儿,万无一失地以为:他的辩护律师们总能帮助他安然摆脱这一窘境,”(克莱德一听到这些话,猛地腰板挺直,感到自己头发也在震颤了,连他藏在桌底下的双手都在微微抖索着)“可他并不知道,那个姑娘在草湖旅社房间里写过一封信给她的母亲,因为来不及寄出,就放在她外套口袋里。那件外套,一是因为那天天气热,二是因为她当然自以为要回来的,也就留在旅店里了。而这封信,此刻就在我这张桌子上。”
克莱德一听到这里牙齿直打颤。他浑身上下,就象突然受寒那样发抖。是的,没错,她把自己那件外套留在旅社里的!贝尔纳普和杰夫森也大吃一惊,心里纳闷,真不知道这是怎样一封信。这封信要是终于破坏了他们周密策划的那套辩护方案(或是使它几乎垮台了),那可是致命伤啊!他们也只好拭目以待了。
“可是,在这封信里,”梅森接下去说。“她说了她到那儿去是干什么的——正是去结婚的。”(这时,杰夫森和贝尔纳普,以及克莱德,全都松了一大口气——这本是在他们意料之中)“而且是在一两天以内,”梅森一面继续说,一面暗自琢磨他刚才这些话可真的把克莱德吓坏了。“可是格里菲思或是格雷厄姆,不管是来自奥尔巴尼,或是锡拉丘兹,还是来自别地的那个人,反正他心里最清楚。他知道自己是不会再回来的。他随身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上了船。从正午到傍晚,整整一个下午,他在这个满目荒凉的湖上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从岸上哪儿望去都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这一点我们会向你们证明的。到了傍黑时分,他才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地点。随后,他就往南步行,穿过树林子,头上戴着一顶新草帽,手里拎着一只干干净净的手提箱,自以为是安全无虞了。克利福德·戈尔登早已不在人世了——卡尔·格雷厄姆早已不在人世了——全都给淹死了——在大比腾湖底,跟罗伯达·奥尔登在一起了。哪知道克莱德却是活着的,是自由的,而且正在启程前往第十二号湖畔,奔向他如此为之倾心喜爱的上流社会人群中去。
“先生们,克莱德·格里菲思是先把罗伯达·奥尔登杀害之后,才把她扔入湖中。他砸过她的头和脸,那时他相信没有人看见他。殊不知正当她在大比腾湖面上临终前发出最后呼喊声时,却有一个见证人在那里。在原告一方及其律师控告结束以前,这位见证人会到这儿来,向你们申述当时的情况。”
梅森虽然不是在场目击这一罪行的见证人,可他禁不住利用这一机会,使对方阵脚大乱。
的确,效果如同他预料的完全一样,而且还有过之无不及。因为,直到现在为止,特别是在罗伯达那封信有如雷击似的使他深为震惊以后,克莱德竭力装出一点儿都不激动,只是无辜受辱的沉着神态,忍受着这一切,可在眼下却突然变得浑身冰凉,一下子蔫了。好一个见证人!而且要到这儿来作证!老天哪!这么说来,这个见证人,不管他是谁,躲藏在荒凉的湖岸上,看见克莱德那无意之中的一砸,听到过罗伯达的呼喊声——明明看到克莱德并没有设法去搭救她的!还看见他向湖岸边游过去,偷偷溜走——他在换衣服的时候,也许此人还在树林子里瞧着他哩。老天哪!克莱德两手紧紧抓住椅子边,他的头猛地往后一甩,仿佛受到猛击似的。因为这就意味着死——一定要把他处死不可。老天哪!现在再也没有希望了!他的头耷拉下来——看样子他好象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似的。
梅森的这一席揭发,先是使贝尔纳普正在做笔记的那支铅笔从手里掉落了,接着怔呆了,茫然失措,两眼直瞪着,因为要击退如此猛烈的攻击,他们手里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不过,他一想到此刻一定让人见到自己大惊失色,就马上恢复镇静的神态。难道说到头来还是克莱德在对他们撒谎——分明是他故意杀害了她,而且就在这个没有被他发现的见证人面前?果真是这样,也许他们就得拒绝经办这么一个毫无希望、而又不得人心的案子。
至于杰夫森,他一开头也惊呆了,窘态毕露了。各种想法从他坚定而又不容易受震惊的脑袋里一一闪过,比如——难道说真的有一个见证人吗?——难道是克莱德撒了谎?——那末,事已定局,无可挽回了。因为,他不是向他们承认他砸过罗伯达了吗?想必这个见证人也一定看到了。这么一来,回心转意的说法也可以休矣。在这个见证人作证之后,有谁还会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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