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悲剧(49)

2025-10-09 评论

  事实上,霍丹斯心中始终在摇摆不定:究竟喜欢他呢,还是不喜欢他。因此,克莱德总是对自己半信半疑;他这种心态,特别使她沾沾自喜,但她又决不让他对她完全死了心以至于最终离弃了她。每当她跟他一块去参加晚会,或是赴宴,或是看戏时,他总是始终表现得特别机智圆通——从不过分武断——而她却突然变得那么驯顺、那么诱人,连最最求全责备的恋人都会感到高兴。这样往往持续到黄昏行将逝去,那时,她在自己家,或是她在那里过夜的别的女孩子家,大门口、房门口,突然转过身来,毫无理由地或则根本不加解释,仅仅跟他握握手,或是漫不经心地拥抱一下,或则接吻一下,就把他给打发走了。碰到这种时候,克莱德还是傻呵呵,妄想迫使她屈服,从她那里攫取到他如饥似渴的抚爱,那末,她就会象一头恶狠狠的猫,怒咻咻地一转过身来不睬他,或是让自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时间仿佛产生一种强烈的敌意,其原因几乎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看来她主要的心理因素,就是她不愿事事受他驱使支配。而他呢,一来是已被她弄得神魂颠倒,又加上过分害怕失掉了她,所以表现软弱无力,往往怀着阴郁、沮丧的心情,不得不乖乖地走了。
  不过,她对他的吸引力毕竟太强烈了,离开她时间久了,他就受不了,所以又情不自禁赶到最容易同她相遇的地方去。这些天来,尽管他同爱思达晤面后已产生相当紧张的后果,事实上,他对霍丹斯依然浸沉在热切、甜蜜而又富于性感的梦幻之中。只要她能真心疼爱他该有多好。入夜,他在家躺卧床上,心里却在想着她——想着她的脸——她的嘴和眼睛的表情,她身段的曲线,她走路时或跳舞时的姿态——她的身影有如映在银幕上,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他梦见她美滋滋地在他身旁,紧偎着他——她那可爱的身子全都属于他的——然后,在最后关键时刻,好象她就要整个儿委身于他了,蓦然间他一惊醒,发现她早已倏忽不见了——只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
  可是与她有关的一些客观情况,好象预示他有可能成功。先说她如同他一样,也是穷人家出身——她父亲是修机器的师傅,还有她的母亲,至今一家人也只能勉强糊口度日。她自幼起就要啥没啥,但凭自己的小聪明,弄到一些花里胡哨的小饰物和蹩脚衣服。她的社会地位是那么低下,至今充其量只能同肉铺子、面包房小伙计这一类人——也就是说,在她家街坊附近常见的顽童,以及净找一些零活干的那一类男孩子来往。不过即使那时,她早已懂得她可以而且应该利用自己的外貌和魅力谋利——事实上,她确实也这么做了。这些小伙子中,就有不少人为了弄钱供她吃喝玩乐,甚至偷盗行窃也都干。
  当她年龄稍长,可以工作了,她才同她现在喜欢的那一伙男孩子或成年人有来往。那时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必过分迁就人家,只要小心行事,就能得到比她过去更好的衣着服饰。只不过她实在太淫荡,酷爱寻欢作乐,所以她不大愿意把自己的优势与寻欢作乐截然分开。恰好相反,她一面故意喜欢那些她想加以利用的人,而另一方面又不愿向那些她不喜欢的人卖弄风情,这样,她不时感到苦恼。
  以克莱德为例,她并不太喜欢他,可她又禁不住要想利用他。他乐意给她买一些看来她喜爱的小东西——比方说一个拎包、一条披巾、一只钱包、一双手套——只要她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或者接受下来自己并不觉得背了过多的人情债就得了。不过,凭她那聪明乖觉的劲儿,她一开始就明白:除非她能百依百顺他——在某一个时候,给予他她知道他正如饥似渴地盼着的那种最后酬报——那她就根本不能永远拢住他。
  一想到这里,最让她动心的,是:看来克莱德很乐意为她破钞;也许她能从他那里弄到一些更值钱的东西——比方说,一件价格昂贵的漂亮衣服,或是一顶帽子,乃至于市面上常见陈列也有人穿戴的裘皮大衣;至于她常在各商号橱窗里见了眼红的金耳环和手表,那就更求之不得了。
  克莱德发现姐姐爱思达以后不久,有一天,霍丹斯正漫步在第十五街交岔口附近的巴尔的摩街上——那儿是本城商业区最豪华商店集中之地——当时正值正午时分——同她在一起的,有她店里的女同事多丽丝·特兰因。霍丹斯在本市一家规模较小、并非第一流的皮货行橱窗里,看见一件海獭皮外套,依她看,正适合自己的体态、肤色和气质,也是她认为需要花大力地充实自己那个空空如也的衣橱。这件外套并不太贵,也许一百块美元左右——不过款式挺别致,使她心中不由得这样设想:她一旦穿上了它,就更能勾勒出自己体态的那种迷人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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