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手给我,戴夫,①”赫格伦大声喊道。“快一点!看在基督面上,别耽误时间呀。你受伤了吗?我说,我们可得滑脚溜了。我看见有一个家伙,正向这儿走过来,我可不知道他是不是警察。”他抓住了希格比的左手,不料,希格比却把他推开了——
①戴夫系戴维斯·希格比的昵称。
“住手,”他大声喊道。“不要拉我。我没事儿。我自个儿会爬出来的。快去帮帮别人吧。”他站了起来,他的脑袋已从车门里探了出来,他两眼往车子里扫视一遍,给自己找一个落脚地方。后面的座垫已给甩到前面去了,他就脚踩那个座垫,让自己身子探出车外,坐在车门上,然后再把他的脚弄出来。接着,他举目四顾,只见赫格伦正在帮拉特勒和克莱德的忙,想要把斯帕塞拖出来,于是就走过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时,车外已发生了一些乱糟糟的怪事。因为,比克莱德先出来的霍丹斯,突然摸了一下自己面孔,发现左颊和前额不但给扎破了,而且还不断在淌血。她一想到她的美貌很可能被这一意外事故永远给毁了,马上感到一种纯属只顾自己的惶恐,以致所有一切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不论是别人的不幸受伤也好,还是有被警察发现的危险也好,还是那个小孩的惨死,以至这辆豪华汽车被撞毁也好——事实上,除了她自己和她的美貌有可能毁掉以外,她通通都给忘了。她马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两手还上下挥舞着。“啊,老天哪,老天呀,我的老天呀!”她绝望地呼叫着。“啊,多可怕!啊!多吓人!啊,我的脸被扎破了。”随后,她觉得现在要赶快想办法才行,于是,她就突然不告而别,溜了。此时,克莱德还在车里帮着拉特勒呢。霍丹斯沿着第三十五街往南,径直向灯光通明、行人如织的市中心区走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回家转,先要好好照顾自己呗。
至于克莱德、斯帕塞、拉特勒,以及其他女友——说实话,她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他们算得了什么呢?她只是在想到自己被毁了的美貌时,偶尔才想到那个被车压死的小女孩——至于这一事故多么令人害怕,警察的追捕,被撞毁了的汽车并不属于斯帕塞,因此现在他们很可能全部被捕,等等,她简直很少经心在意。她对克莱德只是这样想的:正是他邀她参加这次倒霉的郊游,所以,说真的,一切都得怪他。这些笨头笨脑的小伙子——唉,他们居然会把她也给拉扯进去,瞧他们笨头笨脑那副德行,能把事情办好吗。
别的几位姑娘,除了劳拉·赛普以外,哪一位伤势都不算严重。一开头她们只是一个劲儿叫吓坏罢了。可现在她们却真的感到惊恐,生怕警察赶来把她们抓走,揭发出去,受到惩罚。因此,她们就站在汽车附近,大声喊道:“喂,你们快一点,好吗?唉,老天哪,我们得一起滑脚溜呀。啊,这事太可怕了。”后来,赫格伦喊道:“看在基督面上,别吭声,好吗?我们使的劲儿可都到了顶,你们看见了没有?你们这样乱嚷嚷,警察一下子就赶来抓我们啦。”这才把她们给制住了。
一个孤独的郊区居民,住在离出事地点有四排房子的田野对面,这时,他仿佛是应声而至了。因为晚上他一听到撞击声和呼喊声,就款步踱过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此刻,他走到近处,站在一边,好奇地直瞅着这一伙遇难者和那辆汽车。“出事了,嗯?”他态度相当温和,大声说道。“谁是重伤呀?嘿,多倒毒!还是一辆多漂亮的车子啊。要不要我帮忙?”
克莱德一听见这个人的话音,举目四望,哪儿都见不到霍丹斯。他只好把斯帕塞平放在车底上,此外再也帮不上他的忙了。他闷闷不乐地朝四下里张望着。因为他一想到警察,一想到警察一定会来追捕他们,心里就难受极了。他非得脱身不可。不能在这里被抓走。只要想一想,他要是被抓走了,那会怎么样,多丢脸,也许还会受到惩罚——说真的,他连一句话还来不及说,他那憧憬着的美好世界全给夺走了。他母亲也会知道——还有斯夸尔斯先生,一句话,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他一定会进监狱。啊,一想到这里,该有多可怕——真的,好象一个折磨人的旋轮在他肌体上碾磨似的。现在他们对斯帕塞已是无能为力了,在这里逗留过久,就有被抓走的危险。因此,他一面问:“布里格斯小姐上哪儿去了?”一面开始往外爬,不一会儿,就在黑黝黝、残雪点点的田野里寻找她。他心中暗自思忖:首先要帮助她,她想上哪儿,就把她送到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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