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分秒必争,尽快逃出去。与其被破坏掉高级神经成为一个白痴而生存,勿宁让自己死去。
——药怎么处理呢?
不吃是不行的。杜丘想到,倒可以吃了再吐出来,但往外吐是很困难的。尽管有的人饮酒过度时可以毫不费力地吐个一干二净,而杜丘却并不擅长。即便是把手伸到嗓子眼里,身体弯成两段使尽全身力气,吃下去的东西还是不能返出喉咙。就是吐出来,也只是一点点。一天要吃三次药,如果不迅速吐出来,那就危险了。药一发挥作用,从神经到肌肉都要松弛开来,不要说恢复活动机能,就连希望恢复机能的想法都不能产生了。
他下决心,一定要在下次堂塔叫他出土时逃走。一旦宣布了对他的判决,显然将要更加严厉地监视。
杜丘瞥了一眼便所。在那方形的水泥坑底,积存着一些返上来的脏水。他用铝杯子舀出来,顿时感到恶臭扑鼻。等到护理员让他吃下药,看了看他的嘴走开以后,杜丘立刻闭上眼睛把那些脏水喝下去。
剧烈的呕吐冲口而出,几乎连胃都要一齐吐出来。胃里一下变得空荡荡的了。
早、午、晚,他都要喝脏水。一想到如果逃跑失败就要被弄成一个白痴,成为任堂塔驱使的奴隶,他就不顾一切地把它喝下去。
“真对不起。”杜丘向京子表示歉意,“不是埋怨你,那么脏,有些难为情。”
“没什么值得道歉的,你和我身份不同啊。”
“身份?……”她说的什么?杜丘思索着。
“我是个夜女郎。你从前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杜丘冬人先生……”
“你知道了?”杜丘看着京子,她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在浴池和交通岗楼上,看到你的照片了。”
“是吗?”杜丘掀开被子,下了床。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把我的衣服拿来吧。”
“拿出去洗啦!”
“洗了,什么时候?”
“前天哪!”
“什么,前天?”
“是啊!你整整睡两天了。医生说,你身体衰弱,又得了肺炎,目前需要静卧休养。所以,就把你的衣服送出去洗了。”
“你为什么……”杜丘坐到被子上。
“要问我为啥隐藏犯罪分子,那很简单。你没有罪,这在杂志、报纸卜都写厂。真是那样,你也许还能官复原职。而我呢,早晚会则为卖淫洲,被送到地方检察厅。那时候,就有求于你杜丘检察官大人了……”
“别说了!”杜丘的嗓音低沉而有力。
“实在是……”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京子木然呆坐,刚开口又停住了。
“实在是什么?”杜丘和蔼地问道。
“侍候一个没有欲望的男人吗?哼,那才不呢!要有欲望才成,现在也可以,等你身体好了,天天都行。不要钱,情愿效劳。让我护理你恢复健康,然后你一走了之……不,绝不是那样!那种浪漫的事,不成!要那么想,什么也不能干了。无聊吗?那,尽管无聊好了。在马路上喊男人,拉一个搭伴的人来,那,那是我的工作。我也想找一个情人,找个像你这样的、绝不肯当情人的堂堂的男子汉。”京子一口气说到这,才停了停。
“那,那当然是不成的。”京子放声大笑起来,“可实在是这样啊!大概是由于我干了这一行,我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
“在梦里,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谁了。既无家可归,又没有故乡可回,只剩只身一人,怎么办呢。这个梦,真像死一样寂寞。从前我也有丈夫,也时常在梦里见到。一醒来,我就想,哦,我也有过丈夫的,于是就心安理得了。不过,现在是谁也没有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京子的目光,呆呆地盯住她自己的膝盖。
“我想,这种情形总不会长此以往的,可在梦里总是出现让人感到前途渺茫的恐惧。一知道你是逃亡的检察官,我就想,恐怕你也在梦里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可以说,我们是同病相怜。我这个和你身分不同的同病者,能够看到你这个不属于下层阶级的知识分子同样堕入没有未来的迷雾中,也就毫无遗憾了。人哪,谁也不会只有幸福。我有过嫉妒之心,可都被你填平了。啊,请别见怪。”京子半途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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