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上法医学的第一天,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是那位罗马医生的名言:Primumnonnocere——勿伤证据为首要。
他倒不上他妈的满是老鼠的车库里说这样的话。
她忽然又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父亲一手按着她兄弟的肩,对她说,“克拉丽丝,要是玩起来就要吵闹抱怨,你还是进屋里去。”
史达琳将罩衫的领扣扣上,双肩缩在脖子里,从门底下躺了进去。
她人到了派卡德车后部车身的底下。车紧挨着仓库间的左边停放着,几乎都碰到了墙。房间的右边堆着高高的纸板箱,把车子边的空间全占满了。史达琳背部着地这么扭动着身体,一直到可以将头从车子与箱子问那狭窄的空隙处露出来,她用手电照着样子堆得像悬崖峭壁似的箱子。窄小的空间拉满了许多蜘蛛网。多数是球形状蜘蛛,蛛网上处处缀满了蜘蛛小小的皱缩了的尸体,牢牢地缠结在那儿。
嗨,唯一要担心的是一种褐色的隐身蛛,它不在露天筑巢搭窝,史达琳自言自语他说,别的无关痛痒。
后挡泥板边上有空地可以立足。她的脸紧靠着那只宽宽的白胎壁轮胎;她来回扭动着身子,最后从车底下钻了出来。轮胎已经干腐了。她看到上面有“古德伊尔双鹰”的字样。她一边从那块窄小的空地站立起来,一边当心着自己的头别被碰了,又用手去拽面前的蛛网。戴面纱的感觉是否就是这样?
外面传来尤先生的声音:“行吗,史达琳小姐?”
“行!”她说。紧接着她的话音,是几下小小的慌乱声,钢琴里面有什么东西从几个高音键上爬过。外面车的车灯照进来,灯光一直照到她的腿肚子。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钢琴啦,史达琳警官?”尤先生喊道。
“刚才不是我!”
“喔。”
汽车大而高,还很长。根据尤列的清单,这是辆一九三八年生产的派卡德牌轿车。车由一块地毯盖着,长毛绒的一面朝下。她晃动手电在上面四下里照。
“是你用这块地毯盖在车上的吗,尤先生?”
“我见到车时就那样,从来也没掀开过。”尤从门底下喊道,“沾满灰尘的地毯我是弄不来,拉斯培尔会那么干的,我只是证实一下车在那里。帮我搬家具的人将钢琴靠墙放好,用东西盖上,车边上再堆放些箱子后就走了。我是论钟头给他们付报酬。箱子里大部分是些活页乐谱和书。”
地毯又厚又重,她一拉,只见手电射出的光束里飞舞着无数的尘埃。她打了两个喷嚏。她踮起脚,将地毯翻卷到这辆高高的;日车的中线。后窗上的帘子紧拉着。门把上盖满了灰尘。她必须越过箱子身子往前倾才能够到门把。她只摸到了把手的末端,试着朝下扳。锁住了。后边的车门没有锁孔。她得搬开许多箱子才能到前车门,该死的是几乎没有地方可以放这些箱子。在后窗的窗帘与窗柱之间,她看到有一个小小的空隙。
史达琳俯身在这些箱子上,将一只眼凑近玻璃,再通过那隙缝用手电往里照。她只看到了玻璃中反射着自己的影子。最后她窝起一只手遮在手电的上方。布满灰尘的玻璃将一小束光扩散开去,从座位上移过。座位上,一本相册打开着放在那儿。由于光线不好,相片的颜色看上去很差,可她还是能看得到粘贴在页码上的情人节礼物,那带花边的老式的情人节礼物,松松软软地贴在上面。
“多谢了,莱克特大夫。”说这话时,她的呼吸扬起了窗沿上那些毛拉拉的灰尘,把玻璃给糊住了。她不愿去擦这玻璃,所以只好等它慢慢再清晰起来。手电光继续移动着,照到了一块盖腿膝用的毛毯;毛毯掉在了汽车的地板上。接着又照到了一双男人晚上穿的漆皮皮鞋,亮亮的,却也染着灰尘。鞋子往上,是黑色的短筒袜;袜子再往上,是全套礼服,裤筒里伸着两条腿。
五年中没人进过这门——慢点,慢点,宝贝别着急!
“噢,尤先生!喂,尤先生!”
“什么事,史达琳警官?”
“尤先生,像是有人在这车里坐着!”
“噢,我的天!或者你最好还是出来吧,史达琳小姐!”“还没怎么完呢,尤先生。要是您愿意、还请就在那儿等着。”现在该动动脑子了。下半辈子你可以躺在床上对着枕头扯扯废话,现在可还不是扯废话的时候。抓住时机把事做好。我不想毁了证据。我确实需要帮忙,可最要紧的是我不想喊“狼来了”!搞得人虚惊一场。要是我急急匆匆通知巴尔的摩方面,结果却是警宫到这儿空跑一趟,那可够我受的。我看到的只是像腿一样的东西。尤先生假如知道这车里有件好东西也不会带我上这儿来。她自个儿勉强地笑了笑。“说有一件好东西”是虚张声势。自从尤上次来看过后,没人到过这儿,好,这就是说,不论车里的东西是什么,这些箱子是后来搬到这儿的,也就是说,我可以搬动这些箱子而无损于任何重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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