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20)

2025-10-09 评论

    我回头望了望,不由得站住了,摘下了制帽:我看见了我的父亲和齐娜依达。他们肩并肩地按辔徐行。父亲向她弯着身子,在跟她说说,一只手支撑在马颈上;他微笑着;齐娜依达默默地听着,神情严肃地埋下了眼睛,紧闭着双唇。我起先只看见他们俩;只是稍过了一会儿,别洛夫佐罗夫从山谷拐弯处出现了,他穿着带短披肩的骠骑兵制服,骑着一匹热汗涔涔的黑马。这匹良种马摇晃着脑袋,喷着鼻息,跳跃着:
    骑马人把它勒住了,用马刺刺它。我往一边躲开了。父亲勒紧了缰绳,离开了齐娜依达,她慢慢地抬起了眼睛望着他——
    两人疾驰而去了……别洛夫佐罗夫跟在他们后面也疾驰而去,军刀锵铿作响……“他的脸红得像龙虾,”我心想,“可她……她的脸为什么那么苍白?她骑了一早晨马,所以脸色惨白?”
    我把步子加快了一倍,在吃饭前正好赶到了家。父亲已经换过衣服,梳洗完毕,精神焕发地坐在母亲的圈椅旁边,他用平稳而洪亮的嗓音正在给她念JournaldesDébats①上的一篇小品文;可是母亲并没有专心地听,一看见我便问我整天在哪儿,并补充说,她不喜欢我上鬼才知道的地方去,跟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鬼混。“我独个儿在散步,”我本想这样回答,可是瞅了一下父亲之后,不知为什么我一声不吭了。
    十五
    在以后的五、六天中,我几乎没有见到过齐娜依达;她说她病了,但并不妨碍这儿的常客们——照他们的说法——
    来值班,大家都来了,只有马依达诺夫一人除外,他一旦没有寻欢作乐的机会,就会垂头丧气,感到无聊了。别洛夫佐罗夫愁眉苦脸地坐在角落里,他扣上了全部钮扣,把脸涨得通红;马列夫斯基伯爵那俊秀的脸上经常掠过不怀好意的微笑;他当真失庞于齐娜依达了,所以特别卖力她巴结老公爵夫人,曾经跟她一起搭乘一辆出租马车去拜谒一位有将军头衔的省长;可是这次出门似乎一无所获,连马列夫斯基本人都碰上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有人向他提起了一件与某些工程部队的军官们有牵连的事来——他只好自己辩护说,他当时年轻无知。卢申每天来两次,但并不久留;自从最近我们谈了一次话之后,我就有点怕他了,同时又觉得我打心底里喜欢他。有一次他跟我一同在涅斯库奇内公园散步,他非常和善、亲切,还告诉我各种花草名称和特性,忽然他敲敲自己的脑门,正如常言所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地扬声叫:“可我这个傻瓜,还以为她是个爱卖俏的女人呢!看来,对某些人来说——牺牲自己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我什么都不想告诉您,”卢申断断续续地答道。
    齐娜依达一直躲着我:我一出现——就会给她带来烦恼。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转过脸不理我……不由自主地,这是多么痛苦的事,这使我多么难过,可是有什么办法——我竭力不让她看见我,只是从远处偷偷地望着她,但这一点我也不是经常能做到的。她一如既往地仍在莫名其妙地变化着:她的脸变样了,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了。特别是在某个暖和而平静的傍晚,她身上的变化尤其使我惊讶不置。那天我坐在一大片接骨木树丛下面的一条低矮的长凳上;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从这儿可以看见齐娜依达房间的窗子。我坐着;在我的头顶上,一只小鸟儿在渐渐暗淡的树叶间忙碌地飞来飞去;一只灰猫挺直了背,小心翼翼地溜进了花园;刚出现的甲虫在那虽然有点昏暗,但还明净的天空中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我坐在那儿望着窗子,等待着,看那窗子会不会打开:窗了果真打开了,齐娜依达站在窗口。她穿了一件洁白的连衫裙——她本人、她的脸、她的两肩和她的双手,也都苍白得似乎象她的衣服一样。她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她紧蹙着双眉,目不转睛地一直眺望着。我从未见过她有这样的目光。接着她紧握双手,握得很紧很紧,并把它们举到嘴边,又举到额上,忽然她伸出指头,把头发掠到耳朵后面,又抖了一下头发——神情那么坚决地点了点头,接着就把窗子砰的一声关上了。
    三天后她在花园里碰见了我。我想躲开她,可她把我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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