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34)

2025-10-09 评论

    巴扎罗夫挪近她。
    “您认为说什么好呢?”
    “说您想说的。不过,我预先提请您注意,我可是一个好争论的人。”
    “您?”
    “我。您好像觉得奇怪,为什么?”
    “因为,照我判断,您是一位平和、冷静的人,而要争论,需要有激情。”
    “您怎么这样快就了解我了?第一,我不会忍耐,而且非常固执,您问卡捷琳娜就能知道。第二,我凡事容易入迷。”
    巴扎罗夫瞅了安娜-谢尔盖耶芙娜一眼。
    “可能如此,因为自己更了解自己。既然您喜欢争论,不妨就来说说这画册吧。刚才我把瑞士萨克逊群山的画片都看了。您说我未必感兴趣,原因在于它对我说来没有什么艺术价值,事实上也真的没有。但从地理的角度,比方说,从地貌形成的角度后,我倒是很感兴趣的。”
    “请原谅,你作为地理工作者,首先要看的是专著而不是画册。”
    “然而就我而言,十大页的叙述还不如一张画片那样一目了然。”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沉静了一会儿。
    “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去考虑艺术价值吗?”她问,同时把双肘撑到桌子上,使脸贴近巴扎罗夫。
    “请问,要它做什么用?”
    “哪怕是为能了解人,研究人。”
    巴扎罗夫嘿然一笑。
    “为此第一,用生活经验也就够了。第二,恕我直言,研究单个的人是用不着花气力的,所有的人都彼此相似,无论躯体或内脏。我们每人都有大脑、脾脏,我们的心、肺结构也都一样。至于气质,也无多大不同,即使不同,也没有多大意义。只消拿一个具体的人来作标本,就能以此判断出所有其他的人,人一如森林中的树木,没有一位植物学家认为有必要研究每一株白桦。”
    正在分理鲜花的卡捷琳娜此时抬起疑惑的眼睛来望巴扎罗夫,但遇着他一扫而过的目光,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摇了摇头。
    “森林中的树木,”她把巴扎罗夫的比喻重复说了一遍。
    “那么,照您看来,人就不分聪明愚蠢或者善良凶恶了?”
    “有区别,就同人分成健康人和病人那样。肺病患者的肺与我们有所不同,虽然原来的结构并无区别。我们能大致知道肉体上的病患,而精神上的病患来自不良的教养,来自塞满人们头脑的种种谵妄,一句话,来自糟糕的社会,改造好社会,病根也就清除干净了。”
    巴扎罗夫的说话样儿像是告诉对方:“信由你,不信也由你,我反正就这么个看法!”他的手指慢慢地捋着连鬓胡子,他的眼睛在朝着墙角打转。
    “您是说,社会一旦得到改造:也就没有笨人和坏人了?”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问。
    “在合理的社会里人都一样,聪明愚蠢也罢,和善厉害也罢。”
    “是呀,我明白,因为所有人的脾脏都一样。”
    “正是这样。夫人。”
    奥金左娃转而问阿尔卡季:
    “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您的意见呢?”
    “我同意叶夫根尼的观点,”他回答。
    卡捷琳娜掀起眼帘朝他一瞥。
    “先生们,你们的话使我感到惊讶,”奥金左娃说道,“今后再继续讨论吧,我听到姨妈正在走来,喝茶时间到了,我们应该饶恕她的耳朵。”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姨母,也就是×××公爵小姐,原来是一个瘦小女人,长一张皱成一团的脸,一对呆顿顿的凶狠眼睛,披一头假发。她进来后,向客人微微弯了弯腰算作行礼,便坐进除她外谁都无权占坐的天鹅绒大靠椅。卡捷琳娜搬了张小凳子放到她脚下,她没说谢,连瞧也没瞧卡捷琳娜一眼,只是黄披巾底下的手微微动了动。黄披巾把她虚弱的身体几乎全掩没了。老公爵小姐喜欢黄色,连她包发帽的带子也是鹅黄色的。
    “姨妈,您休息得好吗?”奥金左娃提高声音问。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屠格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