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49)

2025-10-09 评论

    ②拉丁语:草药,言语安慰和矿泉水。
    “费季卡,给我装筒烟!”巴扎罗夫厉声命令。
    “还有一位所谓医生被请去看病,”瓦西里-伊凡内奇用没奈何的口气说,“但病人已经adpatres①了,下人对那医生说:‘现在不用啦!’医生没料到,很难为情,便问:‘你家老爷临终打嗝了吗?’‘打了的。’‘打了很多吗?’‘很多。’‘哦,那就好。’于是回去了。哈哈哈!”——
    ①拉丁语:见他祖先去了。
    老人独自哈哈,阿尔卡季脸部只表示出一丝微笑,而巴扎罗夫管自抽烟。谈话持续了约摸一个小时,在此期间阿尔卡季抽空去看了看他的房间。原来那是澡堂的前室,不过很舒服,也很整洁。终于丹纽什卡进来禀报,说饭已准备好了。
    瓦西里-伊凡内奇首先站起身。
    “先生们,请!我已使得两位非常厌倦,望多多包涵,不过我想,女主人也许能使诸位满意的。”
    匆忙准备出来的午餐倒也不错,甚至非常丰盛,只是酒少了些,一如俗话所说只供个“微醉”。季莫菲伊奇从城里一个熟悉的铺子里买来的赫列斯葡萄酒浓得发黑,味儿既像铜、又像松脂,苍蝇也多得缠人。这些讨厌的蝇子通常由管家的小孩折根绿枝来加以驱赶,但这次瓦西里-伊凡内奇害怕年轻人奚落,早早把他打发开了。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饭前换了装,头上戴的是顶很高的、带有绸带子的包发帽,肩上蓝花披巾。她一见她亲爱的儿子叶夫根尼又哭出了声来,不过这次没让丈夫督促,便及时收住眼泪,以免溅湿了披巾。用餐的只是两位年轻人,因为男女主人都吃过了。费季卡在桌旁伺候。他穿了双显然是临时套上的大靴子。另有一个名叫安菲苏什卡的妇女在一边照应。她长了个男儿脸,独眼;既是管家,又兼家畜饲养和洗衣。年轻人进食,瓦西里-伊凡内奇则在室内踱步,带着幸福的、甚至是得意的神情谈论拿破仑的政策如何引起他的焦虑以及乱麻似的意大利问题。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对阿尔卡季简直视而不见,也不劝他尝尝各道菜的滋味,只用拳头支着她的小圆脸儿,两片饱满的樱桃红嘴唇,左右面颊和眉上的胎痣使这张小圆脸显得分外善良。她眼睛盯住儿子,不断地叹气,很想问他在家能住多久,但又怕问。“如若他说只住两天呢?”想到这儿,心便沉了下去。上过烤肉这道菜后,瓦西里-伊凡内奇忽然消失了,回来时举着已经打开过的半瓶香槟高声道:“瞧吧,虽说我们住穷乡僻壤,但在隆重场合也有使人愉快的东西!”他把酒分别倒进三个高脚杯和一个小酒杯里,举杯祝“尊贵的客人们”身体健康,然后按他那军人作风,把他的一份一饮而尽,并敦促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把小酒杯里的酒喝干净。上到蜜饯的时候,巴扎罗夫一口拒绝,抽起了雪茄,阿尔卡季虽素不吃甜食,但出于礼貌,尝了尝刚熬出来的蜜饯的四个不同品类。之后又上了茶,乳酪,牛油和双圈小白面包。最后瓦西里-伊凡内奇率众去花园欣赏黄昏之美。
    他走过露椅时悄声对阿尔卡季说:
    “我喜欢坐在这长椅上瞧着落日,作些哲学思考,这对一个隐士来说倒也适宜。而那一边,稍远点儿的地方,我种了几株贺拉斯①最喜欢的树。”
    “什么树?”巴扎罗夫在一旁听到,便问。
    “就是……槐树。”
    巴扎罗夫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我认为旅行者应是投入摩耳甫斯②怀抱的时候了,”瓦西里-伊凡内奇说——
    ①贺拉斯(Horatius,公元前六五——八),罗马诗人。
    ②摩耳甫斯(Morpheus)希腊神话中的梦神。
    “就是说该去睡觉了,”巴扎罗夫接口道,“这样的思考倒也正确。是时候了,没什么好多说的。”
    巴扎罗夫和母亲道晚安,吻了她的前额,而母亲拥抱了他,还在他身后祝福三次。由瓦西里-伊凡内奇伴送阿尔卡季回房。他祝阿尔卡季“像他年轻而又幸福的年代里那样得到美妙的休憩”。果真如此,阿尔卡季在澡堂前室里睡得非常之好,室内薄荷的香味和炉台后两朵恍动的烛焰都在催人入梦。瓦西里打从阿尔卡季宿处回到书房后,蜷腿坐到他儿子睡的沙发上,准备跟儿子长谈。巴扎罗夫说是想睡觉,立刻把他打发走了,其实他到天明也没能入睡,他睁大眼睛,死死地注视着黑暗。他并非陷入对遥远的幼年的回忆,而是摆脱不掉新近的痛苦的烙印。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做完感谢赐福的谢恩祈祷,和安菲苏什卡絮絮谈了许久许久。安菲苏什卡像钉在太太面前一般不动,瞪着独眼,神秘而又悄悄地诉说她对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的印象和看法。老妇人的头脑已被喜悦、被酒、被雪茄烟味搅得昏昏沉沉,丈夫本打算跟她说说话儿也只能挥手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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