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69)

2025-10-09 评论

    “不管怎么说,你已决定了?”
    “当然,我已决定了,我衷心感谢你。现在你要充分休息,任何激动对你没有好处……我们今后还要详谈的。睡吧,亲爱的,祝你健康!”
    “他何必要这样地感激我?”当只留下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一人时,心中暗想,“好像这事不决定于他似的!好吧,等他举行了婚礼,我就远走高飞,去德国的德雷斯登或者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在那儿终我的天年。”
    他洒了点儿香水在额上,闭上了眼睛。那漂亮的、消瘦的头部靠在枕垫上,在白昼明亮的光线照耀下如同死人的一样……他心若止水,确实是个死人

    在尼科利村的花园里,卡捷琳娜和阿尔卡季同坐在一张铺着草皮的长椅上。他们头顶上是棵高大的水曲柳,身旁躺着菲菲。菲菲躺的姿势猎人们把它称作“伏兔式”:身躯修长,曲线优美。卡捷琳娜也好,阿尔卡季也好,都不说话。他手里拿本打开的书,而她在捡篮子里的白面包屑投给一小群在她面前嘁嘁喳喳、跳跳蹦蹦的胆小麻雀。微风在水曲柳枝叶间穿梭,给林荫小道,给菲菲黄色的背脊上投下游动的乳白色、桔黄色光斑。密密的浓荫盖住了卡捷琳娜和阿尔卡季,只在她头发上偶或掠过一道明亮的阳光。两人默默无言,正因为默默无言却又坐在一起,标志着他们的亲近和信任:表面上各归各,实际上却心犀相通。自从我们上次见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们已变多了,阿尔卡季的神色比以前安详了,卡捷琳娜比以前活泼了。
    “您没发现水曲柳这名词起得有多好吗?”阿尔卡季第一个打破沉默,”因为再没有一棵树能像它那样柔若水、飘若仙,亭亭玉立。”
    卡捷琳娜抬头望了望说:“果真是的。”而阿尔卡季听了却想:“她倒不来责怪我滥用美丽词藻。”
    “我不喜欢海涅,”卡捷琳娜瞥一眼阿尔卡季手中的书,说,“无论是他的哭或者笑。只在他沉思或忧郁的时候我才喜欢。”
    “而我,却喜欢他的笑,”阿尔卡季说。
    “您身上还留有嘲讽揶揄的痕迹……(“痕迹!”阿尔卡季不由想道,“如被巴扎罗夫听见才有话说哩!”)您等着吧,我们会把您改造过来的。”
    “谁来改造我?您吗?”
    “谁?……我姐姐,还有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您别想辩得过他,还有我姨妈——您陪伴她去教堂接连有三天了。”
    “我不能拒绝呀!至于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您可记得,她自己在许多方面也都同意叶夫根尼的观点。”
    “那时我姐姐也和您一样,处于他影响之下。”
    “也和我一样?难道您发现她摆脱了他的影响?”
    卡捷琳娜不答话。
    “我知道,”阿尔卡季接着说,“您从来就不喜欢他。”
    “我没有评论他的能力。”
    “卡捷琳娜-谢尔盖耶芙娜,我每次听到这样的回答都不敢相信……没有一个人是我们所不能评论的,您这话不过是遁词罢了。”
    “好,就对您说吧,他……并不是使我不喜欢,而是觉得,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人,我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人,您也一样。”
    “为什么?”
    “怎么跟您说才好呢?……他像头猛兽,而我和您像家畜。”
    “我也是家畜?”
    卡捷琳娜点点头。
    阿尔卡季搔搔耳根。
    “卡捷琳娜-谢尔盖耶芙娜,听您说这话直叫我心怀委屈。”
    “您也想成为一头猛兽?”
    “不想当猛兽,但想做到刚毅而坚强。”
    “谁也不想当猛兽……您的朋友也未必想,但他骨子里却是这种性格。”
    “嗯!那么,您认为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受他很大影响?”
    “是的。但谁都不可能长期施予她影响,”卡捷琳娜悄悄补充说道。
    “您根据什么这样想?”
    “她非常骄傲……我这话说得不太恰当……她非常重视自己的独立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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