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请教:什么角色呢?”
“姨妈、导师、母亲之类的角色,随便怎么称呼都行。顺便提一下,您可知道,我以前未能很好理解您和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之间的亲密友谊,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平凡之处,但如今我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他聪明……主要的是,他年轻,那么年轻……是您我无法与之比拟的。”
“他在您面前还那么怕羞?”巴扎罗夫问。
“难道他……”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刚启口,但想了想才说,“现在同我说话时不那么有隔阂了,从前他总是躲得远远的,同样,我也没有主动接近他。如今更多的时间和卡捷琳娜在一起。”
巴扎罗夫心里没好气,“任何一个女人不可能不狡猾!”他想。
“您说他常躲开您,”他带着冷笑说,“但,也许对您已不是秘密:他已爱上了您。”
“怎么?他也?”安娜-谢尔盖耶芙娜不由脱口而出。
“他也是,”巴扎罗夫点头道。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垂下眼睛。
“您错了,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
“我不认为我错,也许是我不该提。”他还有句话装在心窝里没说出来:“往后你就不敢再耍狡猾了。”
“为什么不能提?不过,我以为您把转瞬即逝的事估量过高了,我甚至觉得您在有意夸大其词。”
“我们最好不谈这些吧,安娜-谢尔盖耶芙娜。”
“那又为什么呢?”她口上反对,但还是把话题引了开去。她觉得和巴扎罗夫在一起总不自在,尽管她对他说过已把旧事忘却,并且她自己也相信这话,可是,与他即使是一般性的谈话,甚至仅是开个玩笑,总带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就像海上的旅客,在船上谈笑风生,觉得跟在结实的土地上一样没有区别,但只要出了小小的故障和意外,他们就特别惊慌。它证明,人人心里都记挂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和巴扎罗夫的谈话没持续多久。她说着说着不由出神起来,注意力不集中,最后建议一齐到大客厅去。在那里他们见到了老公爵小姐和卡捷琳娜。“可是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在哪儿呢?”女主人问。她得知他已一个多钟点没有露面了,便派人去找,但并不是一下子就找到了的。他躲进了花园深处,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坐在那儿想心事。心事凝重而严肃,却不是忧伤。他知道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和巴扎罗夫在作单独谈话,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忌妒了,不,他脸上隐隐流露着奕奕的神采,像惊奇,像快乐,又像在作出某种决定
奥金左夫生前不喜欢什么新奇东西,但也允许来点儿“有高尚趣味”的玩艺,因此在他的花园里,在暖房和池塘之间,用俄国材料建造了一个希腊式柱廊,而在柱廊后侧或说后墙上开了六十壁龛,以便安放从海外订购的雕像。这六个雕像应分别是孤独女神,静默女神,沉思女神,忧郁女神,羞耻女神和敏感女神。其中之一,即手指按在唇上的沉默女神,运来那天不幸被院中孩子碰掉了鼻子,虽然邻里的匠人为女神重塑了个新的,“比原来的好上一倍,”奥金左夫还是吩咐搁过一边,因此多年来她一直站在打谷棚角落里,使村妇们生出种种迷信和恐惧。柱廊前侧早就长满野树杂草,一片绿荫,只露出柱子的尖顶。在柱廊里,即使是中午时分也很清凉。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自从在这儿见过一条蛇以后再不喜欢光顾了,但卡捷琳娜常来,她在柱下的宽大石椅上坐坐,呼吸新鲜空气,享受树下的荫凉,或读书,或工作,或感受那悄没声儿的意境。此种感受是每个人所熟悉的,它的美妙之处在于,你能聆听到你身外和体内生命波涛的起伏,却又难以言喻。
那是巴扎罗夫来到的第二天,卡捷琳娜坐在她最爱坐的石椅上,阿尔卡季则坐在她身边。是他央求她一起到“柱廊”来的。
离早餐还有一个钟点,炎热的白昼已把晨露融化。阿尔卡季脸上仍是昨儿那种表情,可卡捷琳娜仿佛心事重重。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姐姐早茶后把她叫去书房,先是抚慰一番,——卡捷琳娜对这种爱抚常常感到有点儿害怕,——然后就规劝她与阿尔卡季的交往要小心谨慎,最好避免单独交谈,据说姨妈和全家人都有所察觉了。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打从昨晚起就郁郁不欢,而卡捷琳娜也觉得不快,像是自己真犯了什么错一样,她只是经不住阿尔卡季一再央求才来,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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