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活儿我都愿意干!你去为我说一说好吗?”
“最好你还是自己去说吧。”
“那好吧。喂,玛丽安,请你记住——要是我在这儿找到了活儿,千万不要提到他呀。我不愿意后没了他的名声。”
玛丽安虽然不及苔丝细心,但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苔丝对她的要求她都答应了。
“今天晚上发工资,”她说,“如果你和我一起去,他们雇不雇你,你当时就知道了。我真为你的不幸难过;但是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他离开了你的缘故。你要是在这儿,即使他不给钱你用,把你当苦力使唤,你也不会不愉快的。”
“那倒是真的;我不会不愉快的!”
她们一块儿走着,很快就走到了农舍的跟前,那儿的荒凉而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眼睛看得见的地方,一棵树也没有;在这个季节里,也没有一块绿色的草地——那儿除了休闲地和萝卜而外,什么也没有。那儿的土地都被盘结在一起的树篱分割成一大块一大块的,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苔丝站在宿舍的外面等着,等到那一群工人领了工资以后,玛丽安把她叫了进去。这天晚上农场主似乎不在家里,只有农场主的妻子在家,代他处理事情,苔丝同意工作到旧历圣母节,她也就同意雇用苔丝了。现在很少有肯到地里干活的女工,而且女工的工资低,义能和男工一样十活,所以雇用女工是有利可图的。
苔丝签订了合同以后,除了找一个住的地方外,就没有其它的事了。她在山墙那儿取暖的屋子里,找了一个住宿的地方。她在那儿的生活条件很差,但无论如何为她这个冬天提供了一个栖身之处。
她在那天晚上写了一封信,把新的地址告诉她的父母,怕万一她的丈夫写的信寄到了马洛特村。但是她没有告诉他们她目前的艰难处境:这样也许会引起他们责备她的丈夫。
玛丽安把这个地方叫做饥饿的土地并没有夸张。这个地方唯一说得上胖的就是玛丽安自己了,而她也是外来的。英国的乡村分为三种,一种是由地主自己耕种的,一种是由村子的人耕种的,还有一种既不是由村子的人也不是由地主耕种的(换一句话说,第一种是由住在乡下的地主把地租给别人种,第二种是由不动产的所有人或者副本持有不动产的人①耕种),燧石山农场这个地方属于第三种。
①不动产的所有人或者副本持有不动产的人(freeholderorcopyholder),英国法律名词。不动产的所有人指一个人可以占有无条件继承的不动产,指定继承人继承的不动产,或者终身占有的不动产;副本持有不动产的人就是指根据土地登录簿(公簿)的副本而持有土地的人。
苔丝开始干活了。由道德上的勇敢和身体上的懦弱混合而成的耐心,现在已经变成苔丝身上的主要特点了;现在支撑着她的就是这种耐心。
苔丝和她的同伴开始动手挖瑞典萝卜的那块田地,是一百多亩的一大片,也是那个农场上最高的一块,突出在白垩质地层或者砂石混杂的地面上——它的外层是白垩质岩层中硅质矿床形成的,里面混合着无数的白色燧石,有的像球茎,有的像人的牙齿,有的像人的生殖器。萝卜的上半截已经叫牲畜啃掉了,这两个女人要干的活儿就是用有弯齿的锄头把剩下的埋在地下的半截萝卜刨出来,因为这些萝卜还可以食用。所有萝卜的叶子都已经被吃掉了,整片农田都是一种凄凉的黄色;它仿佛是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从下巴到额头,只有一张覆盖着的皮肤。天上也同样凄凉,只是颜色不同而已;那是一张五官俱无的空洞洞的白脸。一天到晚,天上地下的两张脸就这样遥遥相对,白色的脸向下看着黄色的脸,黄色的脸向上看着白色的脸,在天地之间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那两个姑娘趴在那儿,就像地面上的两个苍蝇一样。
没有人走近她们;她们的动作像机械一样地一致;她们站在那儿,身上裹着麻布罩衫——这是一种带袖子的黄色围裙,从背后一直扣到下摆,免得让风吹来吹去——穿着短裙,短裙下面是脚上穿的靴子,靴子的高度到达了脚踝以上,手上戴的是带有护腕的羊皮手套。她们低着头,头上戴着带帽檐的帽子,显示出深思的样子,这会使看见她们的人想起某些早期意大利画家心目中的两位玛利亚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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