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179)

2025-10-09 评论

    列别杰夫几乎把听众中有些人真正激怒了(应该指出,一瓶瓶酒始终不停地被打开了塞子)但是出其不意地把小吃的事作为自己讲话的结尾立即使所有的对手宽容了他。他自己就这样的结尾称为“律师机智的转折”。快活的笑声重又哄起,客人们活跃起来了;大家从桌旁站起来,舒展一下肢体,在露台上走来走去。只有凯勒尔仍然对列别杰夫的话感到不满,异常激动。
    “他攻击文明,宣扬十二世纪的残暴行为,矫揉做作,甚至不是什么内心的天真无辜:请问,他自己是靠什么赚来这幢房子的?”他挡住大家及至第一个人,大声说着。
    “我见过真正的《启示录》阐释者,”将军在另一个角落对另一些听众顺便说一句,其中有被他抓住了一颗钮扣的普季岑,“那就是已故的格里戈里·谢苗诺维奇·布尔米斯特罗夫,这么说吧,他才点燃了人们的心灵。首先,他带上眼镜,打开黑皮封面的一本大古书,嗨,再加上银须拂胸,还有因捐款而得到的两枚奖章。他开始时正颜厉色,将军们在他面前也都低下头来,女士们则吓得晕倒,嘿——可这一个却用小吃来收尾!太不像话!”
    听将军说话的普季岑微笑着,似乎打算拿起帽子,但好像没有拿定主意或者老是忘了自己的意图。加尼亚还在从桌边站起来以前就突然不再喝酒,自己身边移开了酒杯;他的脸上掠过一种阴郁之色。当大家从桌旁站起来,他走罗戈任跟前,坐到他旁边。可以想到,他们有着最友好的关系。罗戈任起先也好几次打算悄悄地离开,现在则一动不动地垂头坐着,仿佛也忘记想离开这回事。整个晚上他滴酒不沾,陷于深深的沉思;偶而只是抬一下眼睛,打量一下大家和每一个人,现在可以认为,他在这里是等候着什么,对他来说是异常重要的,因此不到时候他决定不离开。
    公爵总共喝了两三杯,刚刚才快活起来。他从桌旁欠一欠身,遇到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的目光,便想起了他们之间即将面临的表白,罗切戈他莞尔一笑。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则对他点了下头并突然指了指此刻正在凝神观察的伊波利特。伊波利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您说,这个小子为什么钻到您这儿来。”他突然怀着非常明显的懊丧甚至愤恨说,使公爵甚为吃惊,“我敢打赌,他是居心叵测!”
    “我发觉,”公爵说,“至少我觉得,今天您对他太感兴趣了,叶甫盖尼·帕夫雷奇;是这样吗?”
    “您还可以补充说,鉴于目前我本人所处的境况,我自己就有要思考的问题,因此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整个晚上怎么就不能把目光从这张令人厌恶的脸上移开!”
    “他的脸很美……”
    “瞧,瞧您!”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拽了一下公爵的手,喊了一声,“瞧!……”
    公爵又一次惊讶地打量了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

    列别杰夫的长篇大论将近尾声时在沙发上睡着的伊波利特现在忽然醒来了,就像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腰部,他颤动了一下,抬起身,扫视四周,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他甚至有点惊惧地环顾着周围;当他想起一切并且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的脸上几乎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他们都要走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太阳出来了?”他抓住公爵的手,惊慌不安地问,“几点钟了?看在上帝份上:几点了?我睡过头了。我睡很久了吗?”他几乎带着绝望的神情补充问着,仿佛他睡过了头,耽搁了什么至少是决定他整个命运的大事。
    “您睡了七八分钟,”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回答说。
    伊波利特贪婪地望了他一下,考虑了片刻。
    “啊……只有七八分钟,这么说,我……”
    他深深地贪婪地换了口气,仿佛要卸去自己身上异常沉重的负担。最后他悟到,什么都还“没有结束”,还没有天亮,客人们从桌边站起来只是为了小吃,结束的只不过是列别杰夫的一派胡言。他桀然一笑,脸颊上鲜明地显露出两团肺痨患者的红晕。
    “我睡着几分钟您都计算了,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他嘲讽地接过话荐说,“整个晚上您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我看见的……啊!罗戈任!我刚才在梦里见到他了,”他皱了下收眉,点头表示着坐在桌旁的罗戈任,低声对公爵说。”“啊,对了,”他突然又转换了活题,“演说家在哪里?列别杰大在哪里,这么说,列别杰夫讲完了?他讲了些什么?公爵,有一次您说过,‘美,能拯救世界’,是这样吗?诸位,”他向大家大声喊了起来,“公爵确信.美能拯救世界!而我确信,他之所以有这样洒脱的思想,是因为他现在在恋爱。诸位,公爵在恋爱;刚才,他一走进来,我就确信这一点。别脸红,公爵,我将会可怜您的。什么样的美能拯救世界?科利亚向我转述了这点……您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吗?科利亚说,您自称是基督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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