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89)

2025-10-09 评论

    您的兄弟
    列·梅什金公爵
    读完这封简短而摸不着头脑的便笺,阿格拉娅忽然满脸徘红,陷于深思。我们很难表达她的思维流程。顺便说一句,她曾问自己:“要不要给谁看?”她似乎感到不好意思。不过,最后她还是脸带嘲弄和奇怪的微笑把信扔进自己的小桌了事。第二天她又拿出来,将它夹到一本书脊装订得很坚固的厚书里(她总是这样处理她的文书,以便需要的时候尽快就能找到)。只是过了一星期她才看清楚,这是一本什么书,原来是《拉曼恰的堂·吉诃德》,阿格拉娅发狂地大笑一阵,不知道为什么。
    同样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自己收到的便笺给哪个姐姐看过。
    但是,当她再次看信时,她忽然想到:难道这个“自命不凡的小子”和牛皮被公爵选作通讯员,而且,也许,恐怕还是他在这里的唯一通讯员?尽管她摆出一副异常轻蔑的样子,但她还是叫来了科利亚进行盘问。而一向很易见怪别人的“小子”这次却对她的轻蔑丝毫不作计较,还相当简短、相当冷淡地对她解释,虽然在公爵临离开彼得堡时他把自己的永久性地址给了公爵并表示愿为他效劳,但这还是他接受的第一次委托、第一封便笺。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出示了他本人收到的信。阿格拉娅并没感到不好意思就拿过来看了,给科利亚的信中写道:
    亲爱的科利亚,劳驾,请把附在这里、封了口的便笺转交给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祝您健康。
    爱您的
    列·梅什金公爵
    “信赖这样的娃娃终究是可笑的,”阿格拉娅把便笺给科利亚时抱怨说,一边轻蔑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一下科利亚可再也不能忍受了,为了这次机会他也没向加尼亚说明原因,特地从他那儿央求来一条绿色的新围巾围在脖子上。现在他可是大大见怪了。

    6月最初几天,彼得堡难得己有整整一星期好天气了。叶潘钦家在帕夫洛夫斯克有一处富丽的私人别墅。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忽然心血来潮,说走就走,忙了不到两天,就动身前往了。
    叶潘钦家走后第二或第三天,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梅什金公爵坐早车从莫斯科抵达彼得堡。车站上没有人迎接他,但在走出车厢的时候忽然觉得就在围住这趟车来客的人群中,有什么人的两只眼睛射出奇怪而炽烈的目光。他又注意看看,却再也没有辨认出什么。当然,仅仅是幻觉而已,但是留下的印象却是不愉快的。况且公爵本来就已很抑郁,若有所思,似乎为什么事而忧心忡忡。
    马车把他载到一家离利捷伊纳亚街不过的旅馆。这家旅馆条件很差,公爵要了两个小房间,光线幽暗,陈设也差,他盥洗更衣完毕,什么话也没问便匆匆外出,仿佛怕过了时间或者怕遇不上人家在家里。
    如果半年前在他第一次来彼得堡时认识他的人中有谁现在朝他看上一眼的话,那么,大概会得出结论说,他的外表变得比过去好得多;但是实际上未必如此。只有衣服全都换过了:全部服装都是在莫斯科由好裁缝制作的,但是衣服还是有缺点:缝制得太时髦了(做工很到家、但是不大有才干的裁缝往往如此),此外穿在彼此丝毫不感兴趣的人身上,那么,一个十分爱嘲笑的人只要仔细地看一眼公爵,大概就会发现有什么值得一笑了。但是世上可笑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公爵雇了马车出彼斯基。在罗日杰斯特文斯基街区的一条街上他很快找到了一座不大的小木屋,使他颇为惊讶的是,这座小木屋看起来还挺漂亮,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还有一个种着花的庭前花圃。朝街的窗户敞开着,里面传出接连不断的激烈的话声,甚至是叫喊声,好像谁在这里高声朗读,甚至在作演讲;这声音有时被几个清脆的噪音发出的笑声所打断。公爵走进院子,登上台阶,求见列别杰夫先生。
    “这就是他们,”袖子捋到肘部的厨娘开了门,用指头朝“客厅”戳了一下,回答说。
    在这间糊着深蓝色壁纸的客厅里收拾得很是洁净,还颇有些讲究:一张园桌和沙发,带玻璃罩的一座青铜台钟,窗间壁上挂着一面狭长的镜子,天花板上用铜链悬挂着一盏有许多玻璃坠子的枝形吊灯。房间中央站着列别杰夫本人,他背朝进来的公爵,穿着背心,没穿上装,像是厥的衣着。他正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正就某个题目痛心疾首地演说着。听众是一个15岁的男孩,有着一张快活和聪颖的脸蛋,手中拿着一本书;20岁左右的一个年轻姑娘,全身丧服,手上还抱着一个婴信;一个13岁的女孩也穿着丧服,她笑得很厉害,而且还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最后是一个异常奇怪的听众,小伙子20岁左右,躺在沙发上,长得相当漂亮,微黑的皮肤,浓密的长发,黑黑的大眼睛,鬓角和下巴上露出些许胡子,似乎就是这个听客经常打断滔滔不绝的列别杰夫,并与他争论,其余的听众大概正是笑的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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