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这样跟您的姑娘分手了?”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问。她天真地侧着脑袋,扬起了眉毛。
“分手了……我很难受,很懊丧,很狼狈,闹得满城风雨,没有必要让大家都知道……我哭了,她也哭了,鬼知道是怎么回事……简直成了一团乱麻——只能一刀两断,那是痛苦的。不过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会好转的。她嫁给了一位好人,现在日子过得很美满……”
“可您得承认,您始终无法原谅罗亭(31)……”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说。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列日涅夫打断她。“送他出国的时候,我像孩子那样哭得很伤心。不过说实在的,分歧的种子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我的心里播下了。等到后来我在国外遇见他……那时我的岁数大了……我已经看清了罗亭(31)的真面目。”
“您在他身上究竟发现了些什么?”
“就是一小时前我告诉您的那些。不过,还是不去谈他吧。也许,一切会顺利过去的,我只是想向您证明,如果我对他的评价过于苛刻的话,那并不是因为我不了解他……至于娜塔里娅-阿历克赛耶芙娜,我不想多费口舌,不过您得注意您的弟弟。”
“我弟弟!他怎么啦?”
“您看看他的神色。难道您什么也没发现吗?”
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垂下了头。
“您说得对,”她说,“的确……弟弟……近来简直判若两人……不过,难道您认为……”
“小声点!好像他上这儿来了!”列日涅夫压低了声音说。“请您相信我,娜塔里娅可不是孩子,尽管不幸得很,她像孩子那样缺乏经验。你等着瞧吧,这女孩子会使我们大吃一惊的。”
“怎么会呢?”
“是这样的……您知道吗?正是这种女孩子才会干出投河、服毒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您别看她那么文静,可她的感情很炽烈,性格也刚烈得很呢!”
“我看您说得太浪漫了!在您这样冷冰冰的人眼里也许连我都成了一座火山呢。”
“不!”列日涅夫笑着说。“说到性格么——感谢上帝,您根本没有性格。”
“您怎么这样放肆?”
“放肆?我这是在恭维您呢……”
沃伦采夫走进来,疑惑地看看列日涅夫,又看着姐姐。近来他消瘦了,他们两人同时都跟他说话;对于他们的打趣,他报以勉强的微笑,他的神态正如比加索夫有一次说的,像一只忧郁的兔子。话又得说回来,在这世界上,不论是谁,在一生中,至少有那么一次,看上去比忧郁的兔子还糟糕呢。沃伦采夫觉得娜塔里娅正在渐渐离开他,随着她的离去,他脚下的大地崩塌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娜塔里娅起床很晚。昨天她一个晚上都没有说话,暗暗为自己掉眼泪感到羞愧,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她披着衣服,坐在自己那架小钢琴前,一会儿弹几下和音,声音轻得勉强才能听到,以免吵醒邦库尔小姐,一会儿把前额贴在冰冷的琴键上,久久地在那儿发呆。她一直在想,不是想罗亭(31)本人,而是在揣摩他说的一句话。她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时候,她的脑海里会浮现出沃伦采夫。她知道他爱她。可是她的思想又立即把他抛在一边……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早晨起来,她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下楼向母亲问过安,便找了个机会独自一人到花园去了……这是炎热、晴朗、阳光灿烂的一天,尽管有时有阵雨。晴空中缓缓飘过一片片低垂的未能遮住太阳的云,不时把来无踪去无影的倾盆大雨洒向田野。钻石般晶莹的雨点哗哗落下;透过闪烁的雨帘,阳光在欢快的跳动;刚才还在随风起伏的青草静止不动了,贪婪地吮吸着雨水;被雨水淋湿的树木懒洋洋地抖动着上上下下的树叶;鸟儿的啁啾伴随着清脆的雨声显得更加悦耳动听。布满尘土的路上烟雾袅袅,急骤的雨点留下一个个杂乱的小坑。雨止云散,轻风吹拂,青草重新变换着翠绿和金黄的色彩,潮湿的树叶贴在一起,留下更多的空隙……周围的一切都散发出浓烈的清新气息……
娜塔里娅到花园去的时候,天空几乎澄净如洗。花园里既凉爽又幽静,这柔和而幸福的幽静在人的心里勾起一种甜蜜的慵懒、神秘的同情和朦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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