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您至少也该把手伸给她吧,”眼泪早已干了的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说。
“我至今从未欺骗过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拉夫烈茨基回答,“就这样,她也会相信我。我会送她回拉夫里基——也请您记住,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只要您一离开那里,我们的协定就算给破坏了。现在请允许我告辞。”
他向两位夫人躬身行礼,随即匆匆走了出去。
“您没带她一道走啊,”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对着他的背影高声说……
“由他去吧,”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对她低声说,立刻拥抱她,开始感谢她,吻她的双手,把她叫作自己的恩人。
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故作宽容地接受她这种亲热的表示;可是内心里无论是对拉夫烈茨基,还是对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还是对她一手导演的这一场戏,都并不满意。结果,令人感动的情景微乎其微;照她的意见,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应该扑上去,跪倒在丈夫的脚边。
“您怎么没理解我的这个意思?”她议论说,“我不是跟您说了:跪下啊。”
“这样更好,亲爱的表姑;您别担心——一切都好极了,”
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反复说。
“唉,还有他,也是冷冰冰的,像块冰一样,”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说。“即使说您没哭吧,可我在他面前流泪了。他是想把您关在拉夫里基呀。怎么,您连到我这里来都不行吗?所有男人全都是无情的,”最后她说,还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可是女人都懂得好心和宽宏大量的意义,”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低声说,说罢,轻轻跪倒在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面前,双手抱住她那丰满的身躯,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身上。这张脸在偷偷地微笑,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却又在掉眼泪了。
拉夫烈茨基回到自己的住所,把自己关在他仆人住的那间小屋里,倒到沙发上,就这样一直躺到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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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天。作晨祷的钟声不是惊醒了拉夫烈茨基,——他一夜都没合眼,——可是使他回想起了另一个星期天,那时他曾按照莉莎的愿望去了教堂。他急忙起来了。他不声不响地从家里出来,吩咐告诉还在睡着的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他午饭前回来,于是迈开大步,往单调,忧伤的钟声正在召唤他的地方走去。他到得很早:教堂里几乎还一个人也没有;有个教堂执事在唱诗班的席位上念经;他那偶尔被咳嗽打断的诵经声一会儿低,一会儿高,很有节奏。拉夫烈茨基站在离入口处不远的地方。祈祷的人一个一个地进来,站住,画十字,朝四面八方躬身行礼;在空旷和寂静的教堂里,他们的脚步声听起来很响,在拱顶下发出清晰的回声。一个老态龙钟的小老太婆,穿一件带风帽的破旧外衣,跪在拉夫烈茨基旁边,全神贯注地祈祷着;她那已经没有牙齿、布满皱纹的黄脸上流露出特别感动的神情;一双发红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上望着,望着圣像壁上的圣像;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不断地从外衣里伸出来,缓慢而有力地从肩到腰画着十字。一个留着浓密的大胡子、愁眉苦脸、头发蓬乱、无精打采的农人走进教堂,一下子就双膝跪倒,立刻匆匆忙忙地画起十字来,每次磕头以后都把头往后一仰,摇晃一下。在他脸上,在他的一举一动中,都显示出那么悲伤、痛苦的神情,以致拉夫烈茨基决定走到他跟前去,问他出了什么事。那人胆怯而又冷淡地急忙躲开,看了看他……“儿子死了,”他很快地说,说罢又磕起头来……“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能代替教堂的安慰呢?”拉夫烈茨基想,于是他自己也想要祈祷了;可是他心情沉重,他的心已经变得冷酷无情,他的思想也不在这里。他一直在等着莉莎,——可是莉莎没有来。教堂里开始挤满了人;却一直看不到她。晨祷开始了;教堂执事已经念过了福音书,响起了祈祷的钟声;拉夫烈茨基稍微往前挪动了一下——突然看到了莉莎。她比他来得还早,可是他没发现她;她紧缩在唱诗班席位和墙壁之间的空隙里,从不左顾右盼,而且一动不动。直到晨祷结束,拉夫烈茨基没有让自己的视线离开过她:他是在和她告别。人开始散了,她却仍然站在那里;似乎她是等着拉夫烈茨基出去。终于她最后一次画了个十字,走了,没有回过头来;有一个使女跟她在一起。拉夫烈茨基跟在她后面走出教堂,在街上追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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