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做给我看的!”我突然想起来了。这是肯定无疑的。他知道我会经过这里,是为了让我看而那样的。老师非常明白自己的无力,最后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讽刺性的训诫方法,那就是默默地撕碎我的心,唤起我的怜悯感情,最终使我屈服。
不知怎的,我心绪烦乱,凝望着老师的影子的时候,我险些遭到感动的侵袭,这是事实。我虽然竭力否认,但我确实要来到爱慕老师的交界线了。多亏我想到“分明是做给我看的”。一切都在逆转,我把比先前更加坚定的心据为己有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不指望老师的驱逐,下决心要纵火了。老师和我早已成为彼此不互相影响的不同世界的居民,我已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了。已经不要期待借助外力,可以按自己所想的,在自己所想的时候坚决行动了。
朝霞褪色,天空云彩迤逦。阳光从拱北楼外窗的窄廊道上消逝了。老师依然蹲在那里。我从那里急步走开了。
6月25日,朝鲜爆发了动乱。世界确实在没落,在毁灭,我这种预感果然应验了。我必须赶紧行动。
实际上,去五番町后的翌日,我已经做了一次尝试。我把金阁北侧木板门上的足有二寸长的钉子拔掉了两根。
金阁的第一层法水院有两处入口。东西各一处,都带左右对开的两扇门扉。当向导的老人夜间登上金阁,从里侧将西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又从外侧关上东门,并上了锁。但我知道,即使没有钥匙也能够进人金阁。从东门绕到后面北边的板门,正好是保护着阁内的金阁模型的背后。这扇板门已经老朽,上下钉着六七颗钉子,要拔是很容易的。钉子都已松动,只要用手指的力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拔下来。我尝试拔了两颗,用纸包好,放到书桌抽屉的最里首保存起来。数目过去了,似乎谁也没有发觉。一周过去了,依然谁也没有发觉。28日晚上,我又悄悄地把那两颗钉子回复原处。
自从我看见老师的蹲相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不再依赖任何人的力量了。当天我就到千本今出川西阵警察局附近的一家药房买了安眠药。起初店员取出估计是30粒装的一小瓶来,我说要大瓶的,便花了IOO元买了一瓶豆粒装的。然后,我再到西阵警察局南面贴邻的小五金铺,花了叨元买了一把带鞘的四寸长刀刃的小刀。
夜晚,我在西阵警察局门前徘徊。警察局好几个窗口灯火通明,只见一个身穿翻领衬衫的便衣警察夹着公文包急匆匆地走了进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过去ZO年,一直就没有人注意到我。这种状态,现在还继续着。眼下我还不是重要人物。在日本这个国度里,有几百万。数千万人生活在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眼下我还是属于这类人。这种人生也罢死也罢,对社会都无关痛痒。而实际上,这种人具有令人放心的因素。所以便衣警察也很放心,连瞧也不瞧我一眼。红色的胰脏的门灯灯光,照亮了西阵警察局的横排石雕文字,其中“察”字已经脱落了。
返回寺庙途中,我想了想今晚的采购。这是令人心情激动的采购。
我买刀和药是备万一寻死用的。不过,这种采购像行将建立新家庭的男子汉按照制定的某种生活设计而采购一样,使我心旷神仙。回到寺庙之后,我对这两件东西百看不厌。我从刀鞘把刀拔了出来,舔了舔小刀的刀刃。刀刃立即蒙上一层烟云,舌头明显地感觉一阵冰凉,随后又感到一段隐隐的甘甜。这股甘甜是从这薄薄的钢的深处,从无法到达的钢的本质,隐约地透出来,传到了舌头上。这种明确的形状,这种似深海湛蓝的铁的光泽……它和唾液一起具有一种永远缠绕在舌尖上的清凉的甘甜。不久,这种甘甜也消去了。我愉快地思考着:有朝一日,我的肉体将陶醉在这种甘甜的飞泳中。死的天空十分明亮,犹如生的天空一样。于是,我忘却了这种阴暗的思想。因为这个世界不存在苦痛。
战后,金阁安装了最新式的自动火警报警器。只要金阁内部达到一定温度,警报就会响遍鹿苑寺办公室的顾道。6月29日晚上,这警报器发生了故障,是向导老人发现的。赶巧我在厨房,听见了老人在执事宿舍里报告这件事。我仿佛听到了苍天激励我的声音。
3O日晨,副司给安装这装置的工厂挂了电话,请他们来修理。好心的老向导还特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咬了咬嘴唇。昨夜正是断然行动的好机会,我又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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