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遭到本浦奘治教授的嫌忌的活,我现在大概是在哪里的大学里担任讲座,书也写得不少了。如果我获得了本浦教授的知遇的话,现在也许早已代替了岩野佑之的地位,当了东京帝大或美术学校的主任教授,成了美术界的权威啦。岩野和我是东京帝大美术系的同期同学。不是我自夸,要讲学习成绩,我不知要比岩野高出多少哩。这是连本浦教授自己也承认的。
当时我还是一个学生,但已经和一个女人发生恋爱而同居了。本浦教授对此非常不高兴。
“这种下流的家伙,简直没有办法。”
据说本浦教授曾经向人讲过这些活。从此以后,他就对我疏远了。可是,难道说这真是如此不道德的事情,而可以成为他疏远我的理由吗?
我是真心爱这个女人的,而且准备和她结婚的。
正是教授自己才是一个没有道德的家伙,他把赤板的一个艺妓弄回去作了小老婆哩。
我大学毕业时希望能留在东京大学当一名助教,想作为一个学徒而继续进行研究美术史,但结果未被收容。但岩野沽之却当下就被留下了。
不论是京都帝大,东北帝大、九州帝大,对我都表示了拒绝。
没有办法,我就报名志愿在博物馆里当一名候补鉴查官,如果一开始不行的话,就当一名雇员也可以。可是不论东京或是奈良,到处都不行,一切属于官立系统的地方,都把我拒之于门外。本浦奘治的势力范围,不但包括文部省和宫内省,几乎达到了全国的一切机关。不仅是官办的系统,甚至在私立的大学里,也都布置了他的弟子和喽罗。
如果受到本浦奘治憎恨,在学术界绝对没有出头的日子,我一出学校就已体验到了这一条铁的法则。
本浦奘治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呢?这是不难解说的。古美术品的收藏家多数是从祖上传承下来的诸侯贵族,这些贵族多数是具有政治势力的。此外还有财间和职业政治家。这种上层势力把这个古美术学界的权威、国宝保存委员会委员本浦奘治看作了不起的宝贝,而本浦奘治也就充分利用了这种机会,造成了今天的地位,这也是当然的结果。他是美术行政方面的太上皇,即使在文部省方面,和他对立的人是绝对没有活动的余地的。各校的美术教授、助教授、讲师的任免,没有他的同意是不能实现的。说得稍微夸张一些,他等于是这一方面的文部大臣。
这位本浦奘治为什么要排斥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青年学徒呢?不用说,所谓与女人同居等等,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事实上,我接近了他所嫌恶的津山孝造教授,因而触痛了他的逆鳞。正就是由于这种原因,我只得流浪朝鲜,口国后也只好在乡下城镇里转来转去,以至到今天虽然年逾半百,还只好做一个古董商的商量对手,给二流出版社的《美术全集》之类编辑一些附录宣传品,给展览会的展品制作一些解说,或者是写一些杂文之类的东西,赖此糊口而已。
使我的生活陷入今天这种凄惨局面的基本原困,就是这个本浦奘治。
——我把那本书放还到架子上,拖着木屐啪嗒啪嗒地走出了旧书店。
看到了本浦奘治的五本着作,我似乎感到一种长久以来所不曾有过的兴奋的感觉。电车也不想乘了,就沿着这条路走回去。一个干瘦老头儿拖着木屐,带着仿佛喝醉了似的神态在大路上漫步,行人通过他的身边仿佛都要回避一下似的。
我一面走一面在想,我的不幸虽然是由于接近了津山孝造先生而开始的,但我一点也没有因为获得了津山先生的知遇而感到后悔。
我从津山先生那里学到了贵重的学问,这是任何书籍中都学不到的东西。事实上,先生连一部书都没有写过,象这样毫无着作的学者是非常少见的。
先生完全是一个讲究实证的学者。作为一个国宝鉴查官,为了文部省的古代神社寺院保存事业,他几乎走遍了全国的古代神社寺院和古老的世家。在古物的鉴赏方面,再没有象先生这样体验更深的学者了。他在这方面的广博知识,完全是在饭盒和草鞋生活之下的产物。
而且,先生对一切的权威和特殊势力都是不爱接近的。可以想像,在某些机会里,往往是对方先伸出手来想接近先生。特别是有不少喜欢美术的华族,他们对本浦博士那种专爱依附权势的人是感到讨厌的。例如被称为贵族中的新人的松平庆明侯爵、木田成贞伯爵就是如此。但先生对这些人也只是感谢他们的好意,而并不愿意接近。这很可能也是对本浦博士有所顾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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