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故事(23)

2025-10-09 评论

  在后来的比赛中,轮到她击球时她都能跑到垒。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像是讨厌第一垒;没办法把她留在那里。至少有三次,她都偷到了第二垒。
  她的防守却是糟得没法说,不过我们跑垒赢分太多因此谁也不去管她了。我寻思如果她追飞球时随便戴块破布也比戴捕手的无指手套强。她却怎么不肯脱下。她说那样特有气派。
  以后的一个多月里,她每星期都和科曼切人一起打两次球(显然都是轮到她要看牙的时候)。有些下午她准时搭我们的车,有些下午她到得晚一些。有时候她在汽车里连珠炮般地说个不停,有时候她光是坐在那里抽她的赫伯特•塔雷顿牌香烟(带软木嘴的)。坐在她身边,你能闻到一股迷人的香水味儿。
  4月里一个刮风的日子,酋长三点钟像经常那样,在109和阿姆斯特丹大街交叉处接人上车,然后开着装满人的车子在110大道那里往东一拐,沿着第五大街照例慢慢巡行。可是他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他穿着大衣而不是他那件皮夹克,我自然要猜测玛丽•赫德森会来。当我们呼地越过我们一般要走的公园进口时,我就更加肯定了。酋长把车停在六十几街的拐角处,这地方等人最合适不过。接着,为了不让科曼切人觉得时间难熬,他转身反过来坐又讲开了“笑面人”的一个新段子。我记得里面每一个细节,但我只能简略说个主要内容。
  由于环境错综复杂,笑面人的忠实朋友,他的森林狼黑翼-中计落人了杜法日父女之手,杜法日父女深知笑面人最讲义气,提出让他用自己的自由来换取黑翼。笑面人信以为真,同意了这样的做法。(他尽管绝顶聪明但也不是没有弱点,这往往会导致一些古怪的小失误。)双方商定半夜在巴黎周边密林深处某个地段会面,在那里的月光底下,黑翼将被释放。然而杜法口父女却无意交出他们又怕又恨的黑翼。在交换的那晚,他们拴着一只替身森林狼,让它冒充黑翼,还先把它的右后脚涂得雪雪白,企图以假乱真。
  但有两点杜法日父女没有料到:笑面人还有多情的一面以及他懂得森林狼的语言。笑面人剐让杜法日的女儿用带刺的铁丝把自己捆在一棵树上,他便觉得有必要用他那美妙,悦耳的嗓音大声对他相信是自己老友的黑翼说几句告别的话。站在月光下几码外的替身森林狼发现这陌生人居然会讲自己的语言便有礼貌地听了一阵笑面人所作的生活上与行业上的临终遗言。但是最后,这替身森林狼越来越不耐烦了,身子重心不停地在几只脚爪之间移动。他突然很不客气地打断笑面人,告诉他,第一,他的大名并不是暗翼、黑翼或是灰腿什么的,而是阿尔曼德,还有第二,他这辈子从未去过中国面且也没一点想去的意思。
  笑面人自然气愤至极,他用舌头把面罩顶开,在月光下朝杜法日父女显示他真正的面容。杜法日小姐的反应是当场昏死过去。她的父亲比较幸运,那一刻他刚好低下头去咳嗽,因此没见到那致命的面容显露。等他咳完只见他女儿摊手摊脚仰卧在月光照着的地上。他脑子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把自动手枪里一满膛的子弹都朝笑面人发出咝咝粗喘气声的地方射去。
  这个段子说到这里就告一结束。
  酋长从表袋里掏出他那块售价一元的英格索牌表,看了看,然后转过身子发动马达。我也看了看自己的表。时间快到四点半了。汽车朝前走时,我问酋长他就不等玛丽•赫德森啦。他没回答我,还不等我有时间重复我的问题,他侧过头对我们全体说;“这车子里也他妈的太吵了,都给我静一静行不行。”这话真叫人摸不着头脑,这道命令其实是毫无意思的。车子里原先和现在都非常安静。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惦记着笑面人被撂下的那个关子。我们早就不再为他的命运担心了——我们太相信他总能逢凶化吉——不过遇到他最最惊险的遭遇时,我们还是难以心情平静。
  在我们那天下午的球赛打到第三或第四局时,我站在第一垒上瞥见了玛丽•赫德森。她坐在我左边大约一百码处的一张长凳上,夹在两个带着婴儿车的保姆中间。她穿着她那件海狸皮大衣,在抽烟,她像是在朝着我们球赛的方向观看,我为我的发现面激动,便向守在投手后面的酋长大声通报这一消息。他急匆匆地走到我跟前,不过还不是小跑。“在哪儿?”他问我。我又指了指。他朝那个方向盯看了一会儿,接着说他去去就回来,于是离开了球场。他走得挺慢,一边解开大衣扣子又把双手插到裤子的后屁股兜里去。我在第一垒的地上坐下,观看着。等酋长走到玛丽•赫德森跟前时,他的大衣又重新扣上了,两只手也垂到了身边。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塞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