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听着,惠琼不禁浑身战栗。秀吉所说绝非小小的计策,而是在理性的基础上,经过严密计算得来的智慧。只要对清水宗治说是为了主人家,他就会主动自尽,这样就渡过了难关。秀吉那深邃的洞察力早已看穿了这一切,他那双眼睛着实令人恐惧。
在惠琼的眼里,宗治也是这样的武士。不,也许秀吉早就精确地算计过,他认为惠琼也必定会去出使,惠琼是这样的一个僧人。
“怎么样,住持大师,船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你从蛙鼻动身,马上就赶赴高松吧。那里才是大师施展才华之地。”
惠琼不禁捋着念珠低下了头。“一切都按照大人的意思去办。”
“现在就动身吗?”
“贫僧哪能坐得住,想必大人也早就看出来了。”
“哦,那可真难得。多谢了,大师。为了毛利氏,为了织田氏……应该为了全天下百姓,也为了秀吉。”
得知惠琼要去高松城出使,按照早就安排好的,官兵卫拍拍手把侍从们叫来。于是,侍从们立刻端来陶杯,杯中还放有称为“胜栗”的去壳干栗子。
秀吉的安排真是滴水不漏,一切都按照他事先设计,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惠琼时而感到恐惧,时而感到茫然,他甚至觉得仿佛置身于梦境。
“来,祝你成功,干一杯。”秀吉的口气和态度,仿佛是在给自己的家臣送行,亲手给惠琼端了一杯酒,“官兵卫,大师肯出马,必马到成功。”
“主公说的是。”官兵卫的脸颊上依然挂着微笑,鼓动着惠琼,“如此,毛利氏的士道就更加光辉耀眼了,清水宗治也将会成为武士的楷模,永垂汗青。可喜可贺!”这些话看似在煽动惠琼,却也是有意无意地给他增加了智慧。
如果惠琼反感二人的“大义”,恐会认为这种暗示令人气愤。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儿反感,反而不可思议地感动起来,惠琼已经成了一个伟大的木偶师手中操纵的木偶,而且由于木偶师的手法大奇妙了,就连玩偶自身都恍惚起来。
“还请你告诉宗治,说我秀吉为他深感遗憾。”
这句话如果作为居心不良来理解,恐再也没有比它更让人感觉耻辱了,可是惠琼仍然没有一丝不快——秀吉就是这样的人,感到惋惜是发自内心的,想杀掉宗治,同样也是发自内心的。
喝完酒,惠琼没有说一句话,就向蛙鼻进发了。他已没有一点儿自我意志,完全是在秀吉的精心策划下行动。才刚刚过了巳时,尽管如此,从半夜出来,惠琼就没有停下来过。
来到蛙鼻,眼前是一个一百九十町的大湖,湖面上早就准备好一只军船,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太阳照在水面上,使得浮在水面上的孤城更是可怜。对面猿挂山的左面,可以看见毛利辉元的大营,右边可望见掩映在青山之中的吉川元春营盘,旌旗招展。
大概小早川景隆今天也在辉元那里议论军情,三个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惠琼现在正在出使高松城的水面上。
“住持大师,别忘记了,正午之前让船下水,在船上让宗治自尽就行了。这边也会派出船来验尸。未时之前谈妥议和之事。一定别忘了,是正午。”
惠琼刚踩在船上,就被秀吉拍了一下肩膀,他不禁浑身颤抖。
当堺港的议政者举行会议时,若是内容不欲为外人所知,总会托言举办茶会。在茶会开始之前,常常有一些不属于议政者的茶人混进去。茶会结束后,只有寄合众留下来,让其他人离席退场,然后举行所谓秘密会议。是日在纳屋蕉庵府邸里举行的茶会,恐也具这种意味,每个市民如此想着。原来,自从第一次征服这个自由都市的织田信长被明智光秀杀害之后,光秀就不断遣使,要求接替信长行使权力。
可是,今日的茶会上,到场的一般茶客却比议政者的人数还多。茶会结束,当他们正想起身离去,却被一并留下了。然后,大家都被召集到蕉庵刚刚落成的、引以为荣的大厅里。人们便议论开了,这种议论当然都是交换一下各自获取的情报、意见、看法等,进行各方意见的沟通。主人蕉庵和其他的议政者,也都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仅询问、征集建议就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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