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也看出了作左的心思。信长的诘问使没有来,家康这边却想向信长送交处置信康的文书。所有这些,都不是按照信长的命令而行动,而是自己的想法……故,作左连头都没有抬起。
“看来,你是没有异议了。那么,现在立刻就让大六到安土去。你把他叫来。”家康有气无力地说完,才睁开眼睛。
“好,我马上照办。”作左卫门仍然背着脸,微微鞠了一躬,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当日,小栗大六就从滨松出发了。他带了家康的信,内容大致是:我儿三郎信康因犯下罪孽,我要将他正法,请大人莫要阻拦……
这之后,家康才把奥平九八郎,以及紧随其后回来的酒井忠次叫来,当面问话。忠次一看见家康,脸色就变了。“忠次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竟被织田大人狠狠地骂了一顿。”他一脸苍白,家康则是不佳地点头,“织田的使者随后就到。使者带来的罪状中,记述了我忠次,还有重臣们对少主的指摘。”
这时,家康才答了一句:“哦。”
憨厚直率的忠次和忠世缺之外交经验,丝毫不解信长的用心,无意中发泄对信康的不满,事后才惊慌失措,可是,悔之晚矣。
“我也反复考虑过……”家康说道,“我决定把三郎驱逐出冈崎。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玷污了德川的名声。否则,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年轻的奥平九八郎一动不动地瞪着家康,忠次则伏在地上,默默地耷拉着脑袋。虽然因为失言羞得无地自容,忠次的心底仍有怨气,他说的都是实情,没有瞎编乱造。看到忠次这个样子,家康都觉得忍无可忍。“行了。九八郎回长筱,忠次回吉田城,小心防备甲州的敌人,不可麻痹大意。”
九八郎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滨松城。
八月初一,家康不等信长的诘问使到,就从滨松出发去了冈崎。
那日,秋雨绵绵,滋润着大地,远州滩的潮水在眼前,掀起冲天巨浪。
家康带着本多作左卫门和作左精心挑选的二百士兵出了城,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作左,然后半开玩笑似的道:“作左,你没觉得今天我们有带兵攻打冈崎之感吗?”
作左卫门背过脸去:“什么攻打冈崎城,主公莫要说笑了。”
“不,就是进攻冈崎。”家康手挽缰绳,继续说道,“为了日本,右府大人要处决我的儿子,我明白大人的心意,才去攻打。”
“我不想听这些话。”
“我也不想说,不想说啊。但这却是事实……作左,不可掉以轻心啊。我们二人,应该像初战时一样小心谨慎,要擦亮眼睛,决不可麻痹大意。”
作左卫门听了,居然掉转马头,跑到了队伍的后面。如此说来,那个执拗的三郎信康,或许应该公开信长的诡计,和父亲家康决一死战。
离开城池后,雨越下越大。
酒井左卫门尉忠次没有在冈崎逗留,却直接回滨松去了,这令信康深感不安。“事情比我预想的可能还要糟糕。”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想到已大难临头。纵然信长一时误解,到底是自己的岳父,滨松那边又有父亲,所以不大可能出事。进行种种交涉之后,自己的清白必会显露,但母亲的情况就不那么简单了。现在看来,减敬这人确实相当可疑,大贺弥四郎应也与母亲大有牵连。正如野中重政所说,如果母亲写给胜赖的密函真的到了信长手中,无论如何辩解,恐怕都是没用的。对,必须当面和母亲对质!
这一天,信康在马场待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他在绵绵细雨中去了筑山夫人的住处。
自从出事之后,夫人的侍女好像完全变了样。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叫阿早的小姑娘。阿早一见信康,吃了一惊,赶忙把他带到了夫人的房间——是不是少主又要来责骂人了?
“母亲,身体可好?”
夫人大概是刚起床不久,房间里还铺着毛毯,放着梳妆台,以及染发盒。“哦,是三郎啊,真是稀客。快,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夫人边说边整理了一下被褥。
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女人的黄昏期,松弛的皮肤令人感到悲凉,人性的真实和固执也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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