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部大人倾其所有去打这一仗,家中最后徒有四壁。可长束正家府里,金银珠宝堆积如山。”
淀夫人默默点头,“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那么多金银做甚?”
“是啊。听说不久就要处分参战众人,到时必会有更令人惊心的消息。”
“希望再也不要听到这样的消息。”说着,淀夫人像是记起什么,问道,“十五日之前还一直躲在大津、为内府出力的京极参议怎样了?”
大藏局脸上现出失望之色。她本想和淀夫人谈论自己的儿子大野治长,但淀夫人更关心京极高次。也难怪,高次本是淀夫人妹婿。
在关原之战前一日,高次还在为家康固守大津城,可终未能顶住,在胜利即将到来之时,打开城门,落荒而逃至高野山。
“请夫人莫要担心。”大藏局道,“听片桐且元大人说,京极大人弟高知始终在为内府尽忠。参议大人想来不会受到追究,相反,或许还会得到加封呢。”
淀夫人茫然若失,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夫人真是幸运。这次夫人姊妹三人都未受到牵连,定是夫人祖上在天之灵的庇佑。夫人平安,夫人幼妹又嫁到江户,京极大人也将加封,这在乱世实属罕见。”
“大藏局,你能不能让我一人静一静!”
大藏局不满地看了淀夫人一眼,道:“那夫人有事,只管叫奴婶。”言毕,低头退了出去。
淀夫人默默坐在那里,看着一旁的秀赖。秀赖早不再玩双六,单是坐在案前,拿笔写什么,却又不似在练字。
此城只剩下两个人了。淀夫人感慨良深,随着战乱平定,众人都不到这里露面了。淀夫人乃太阁遗孀,秀赖又是丰臣家主,怎会与眼下的时局无关?难道孤儿寡母已沦落到这般地步?
淀夫人正怅惘不已,秀赖忽然道:“母亲大人,藤七郎怎生不来了?”秀赖说的,是年龄与他相仿、最近一直和他玩耍的毛利辉元之子藤七郎秀就。
“他没法来。他跟着他父亲出城去了。”
“我们战败了吗,藤七郎也败了吗?”
“不,即使藤七郎败了,少君也不会败。江户的爷爷不是早就这样说过吗?”
“唔,孩儿明白了。可是……”秀赖忽然闭了口,他看到母亲神情有些异常。
淀夫人长叹一声。
争强好胜的淀夫人突然委顿下来,并非从听到三成和行长诸人被处斩时始,而是因为听说加藤、福岛、黑田等与高台院一条心的人要被大大加封的传闻。
这些事,片桐且元都一一向淀夫人作了汇报。且元说,在朝鲜之战中与淀夫人推举的小西行长争功,结果遭到已故太阁申斥的加藤清正,加封肥后熊本二十四万石,摇身一变为一位身价五十四万石的大名。福岛正则从清洲转封到安艺广岛,亦拥有四十九万八千二百石的身家。世上还盛传,黑田长政的俸禄也从十八万石暴涨至五十余万石;细川忠兴则一夜暴富,从十七万石长到近四十万石。
这些传言带给淀夫人沉重的打击。太阁生前,她地位比北政所优越,表面为侧室,实际上,她说话的力度远远胜过北政所。
淀夫人无论是偏袒小西行长,还是与三成过于接近,都非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也非把希望全寄托在了小西和三成身上,而完全是出于鄙视和揶揄北政所的心思,想以此试探太阁究竟偏向哪边。可世间却将此视为北政所与淀夫人的明争暗斗,并愈演愈烈。那么,结果究竟如何呢?但凡被认为是淀失人一派的,都因支持三成而被处罚。与此相对,被称作北政所一派的,个个变成了封国大名。
如此一对比,愚蠢与贤明、亡国与兴家的差距自然凸显。淀夫人意识到这些时,惊恐得无以复加——全是先前太大意了,若仔细考虑,还不至于酿成此恶果。可她还未来得及考虑,三成等人就已亲手把“愚妇”二字烙在她脸上了。连家康都不禁怜悯道:“淀夫人乃女流之辈,与此次阴谋毫无瓜葛……”
淀夫人比别人要强,正因如此,也比常人更觉屈辱,无法对人倾诉的苦闷在她心中燃烧起来。她若甘心慢慢被世人遗忘,便不会有任何苦痛。但她却住在大坂城里,被世人嘲为“愚妇”,把自己人全推进火坑。一想到这些,她更是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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