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66)

2025-10-09 评论

  一天,正上教理课,彼拉神甫打发人叫于连去。可怜的年轻人很高兴能摆脱他身陷其中的那种肉体和精神的状态。
  于连在院长先生那里又碰上了他进神学院那天使他如此害怕的那种接待。
  “给我解释解释写在牌上的东西,”队长看着他说,看得他想钻到地底一去。
  于连念道:
  “阿芒达-比奈,长颈鹿咖啡馆,八时前。说你从让利来,是我母亲方面的表亲。”
  于连看到了危险有多大,卡斯塔奈德神甫的密探从他那儿偷走了这个地址。
  “我来这儿的那天,”他答道,只看着彼拉神甫的额头,因为他受不了他那可怕的目光,“我心惊胆战,谢朗神甫曾对我说这是一个充满了告密和各种坏事的地方;同学之间的侦察和揭发受到鼓励。上天也正愿如此,以合便向年轻的教士们展示生活就是这般模样,激起他们对尘世及其浮华的厌恶。”
  “您居然在我面前说漂亮话,”彼拉神甫大怒,“小无赖!
  “在维里埃,”于连冷静地继续说道,“我的哥哥一有了嫉妒我的理由就打我……”
  “谈正题,谈正题!”彼拉神甫嚷道,几乎气得发疯。
  干连丝毫未被吓住,继续讲他的故事。
  “那天我到了贝藏松,将近中午,我饿了,就进了一家咖啡馆。我心里充满了对这种世俗地方的厌恶,可是我想在那儿吃饭要比在旅馆便宜。一位太太,看上去是铺子的老板,见我初来乍到的样子,就动了怜悯之心。她对我说:‘我很为您担心,先生,贝藏松净是坏人。如果您碰上什么倒霉的事,就来找我吧,八点之前打发人到我这儿来。如果神学院的看门人不肯替您跑腿,您就说您是我的表亲,从让利来……’”
  “您这番花言巧语是要核实的,”彼拉神甫嚷道,他已坐不住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回自己房间去吧!”
  神甫跟着于连,把他锁在屋里。于连立刻检查箱子,那张要命的纸牌就是极细心地藏在箱底的。箱子里什么也不少,但有几处动了;不过他的钥匙可是从不离身的。“多么幸运,”于连想,“在我还是两眼一摸黑的那段时间里,卡斯塔奈德神甫常常好心地准我外出,我从未接受,现在我明白这好心是什么了。要是我抵挡不住诱惑,换了衣服去会美丽的阿芒达,我可就完了。他们未能用这种办法从所获情报中得到好处,为了不浪费这份情报,就拿它做了揭发材料了。”
  两个钟头以后,院长派人来叫他。
  “您没有撒谎,”院长对他说,目光不那么严厉了,“不过,保留这样的地址是不谨慎的,其严重性您还想象不出。不幸的孩子!也许十年以后,它会给您带来损害。”

  读者一定会允许我们对于连这一时期的生活提供很少明白而准确的事实。不是我们缺少事实,恰正相反;但是,他在神学院的所见所闻对于本书所竭力保持的温和色调来说也许是过于黑暗了。因某些事情而感到痛苦的同时代人回忆起来只能产生一种厌恶,扼杀了其它任何乐趣,甚至阅读一篇故事的乐趣。
  于连试着做出一些虚伪的举动,但很少成功。他常常感到厌恶,甚至完全地气馁了。他没有取得成功,而且还是在一种卑劣的职业中。哪怕一点点外界的帮助都足以使他重新振作起来,需要克服的困难并不很大;可是他像被遗弃在这汪洋大海中的一时孤舟,茕茕孑立。“我就是成功,”他想,“也要和这样一群卑劣的人一起度过一生!一群饕餮之徒,一心只想着他们在餐桌上狼吞唬咽肥肉煎蛋,或者一群卡斯塔奈德神甫,对于他们,任何罪孽都不会过于卑劣!他们将会掌权;可是那要什么样的代价呵,伟大的天主!
  “人的意志是强大的,我到处都读到这一点;然而靠它能克服这样的厌恶吗?那些伟人的任务是容易的;无论危险多么可怕,他们总觉得它是美的;然而除了我,谁又能理解包围着我的那一切有多丑恶呢?”
  这是他一生中最难忍受的时刻。对他来说,到一个驻扎在贝藏松的漂亮团队去当兵,那是何等容易的事!他可以当拉丁文教师;他的生活所需是那样地少!不过,那可就没有前程了,对他的想象力来说,也就没有未来了,这等于是死亡。这就是他那些悲惨的日子中的一天的详细情况。
  “我是何等自负啊,经常庆幸自己与那些农家子弟不同!这下好了,我已有了足够的生活经验,看到了不同产生仇恨,”一天早晨,他对自己说,这个伟大的真理,刚刚通过他的一次最惨重的挫折展示在他面前。他做了一个礼拜的工作,竭力讨好一个生活在圣洁的气息中的修士。他跟他一道在院子里散步,谦卑地聆听那些让人站着都能睡着的蠢话。突然,暴风雨来了,响起一记闷雷,那位圣洁的修士粗暴地推开他,大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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