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毒药更可怕的,是何物?”
“天花!得了天花,十之八九都死路一条。即使治好了,脸上也会留下严重的疤痕,故阿荣才说,不要随随便便去母亲大人处。”
且元苦笑着点点头,道:“所以您才呵斥荣局?”
“是啊!母亲又未患病,她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挑拨我和母亲不和。”
“大人差矣。夫人身边人口芜杂,荣局亦是为您着想,担心那些人带了恶疾来。应该称扬才是啊!”
秀赖认真地盯着且元,道:“这么说,你也带了病根来了?脸色很不好啊!”
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人的变化总有迹可循。但在成人之前,人常乖戾无常,过了这个时期,人便喜虚张声势——秀赖此时总使自己举止尽量和成人一样,虽还不致让人反感,但总是炫耀不已,尽嘲讽之能事。这些其实却都是皮毛,距离成人所为还差之甚远。眼下,秀赖作成入口气讥讽且元,只能说他想念且信任且元——他信任人,亦希望人信任自己。
且元最近才明白此理,明白之后,就愈加心疼秀赖。已故太阁和自己在秀赖这个年纪时,正在做什么?秀吉公彼时寄身于蜂须贺小六家,每日忙着冒险玩耍;且元则正在秀吉身边做侍童,沽名钓誉,每日所想,只是下次要打败多少人、砍下多少人头等事,骑马耍枪,浑噩度日。然而秀赖却被囿于高高的城墙之内,手脚被牢牢缚住,憋得喘不过气来。秀吉公少时虽贫,但无拘无束,能尽情享受自在;秀赖却是一出生便被财富和名誉所累,有如幽囚。
“老夫无妨,少君却不可接近患恶疾之人。”
“市正,你似并不明我乃是讥讽你。我的意思,是说你若真怕我患病,你也不能来啊!你不也经常在外面走动吗?”
“此言差矣。”且元不为所动,“老夫须不断向大人进言。”
“哼!每次你看到我都这么说。”
“少君,对于在骏府筑城准备退隐的大御所,您有何想法?”
“他老了。”
“这些戏言,当适可而止。少君觉得他是敌是友?您是喜他还是厌他?”
“哼,人哪能这么简简单单就区分?人人皆有好坏两面,您休把我当孩子看!”
“是。那少君喜他什么,又厌他哪里?”
“问这何用?我不想回答毫无意义之事。”秀赖嘴上这么说,却逐渐流露了自己的心思。
“少君此言差矣。”不知何时开始,片桐且元变得喜和秀赖对谈,“市正从来不说毫无意义之语,因为事关重大,才想听听您的意见。”
“哦?那我就直言了。江户老爷子和先父,都是世间罕有的人杰。”
“那,您喜他?”
“是。与其说喜他,不如说他值得敬畏。但大坂城里,不理解大御所的人实在太多了。”
片桐且元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诚然……在下也这般认为。少君,之前老夫曾得到消息,要大坂尽快按五百石一人之例派遣人伕。”
“此事我仔细想过了,还是拒绝了好。”
“大人的想法又有了变化?”
秀赖轻轻颔首道:“城里反对之人太多。我问了问他们的意见,觉得有些道理。”
“少君不妨说明白些。”
“是七手组的意思。他们认为,丰臣氏在寺庙神社方面花销太多,应适可而止。”
“这……”
“丰臣氏非寻常大名,两方面的义务都要尽,无异于败家。”
“他们是认为……您的负担过重?”
“正是!所以我说要停止花销。为了祈祷,就浪费巨资……我打算取消施舍,但女人们都反对,害怕神佛惩罚。市正啊,女人真让人心烦!”
为了继续修缮各寺庙神社,便反对支援骏府修缮城池,这都是女人们的意思。且元不由重新打量起秀赖来。
秀赖突然说出一句且元意想不到的话来:“洋教若也像日本寺庙神社那般,有类似修验道的祈祷就好了,但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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