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透口气(29)

2025-10-09 评论


  “这么说你想找份工作?你会干什么?”

  我脑子里又是灵感一现。像我这种人拼命拔高自己是没用的,还是实话实说吧。我说:“什么也不会,先生。可我想找份旅行推销员的工作。”

  “推销员?嗯。不清楚我现在有没有能给你干的活,让我想想看。”

  他噘起嘴唇,有一会儿,可能有半分钟吧,他想得很专注。这是件奇事,就算在当时,我也意识到那是件奇事。这个举足轻重的老伙计,身家大概至少有五十万英镑,会真的帮我考虑。我让他在走路当中停了下来,至少已经浪费了他三分钟时间,那全是因为我几年前碰巧对自己做过的一句评价。我在他记忆里留下了印象,所以他愿意为我费上一点事,那正是我找工作所需要的。我敢说,他在那同一天里已经炒了二十个人的鱿鱼。最后他说:“你进保险公司怎么样?总是很有保障的,你也知道。人们总是需要保险,就像要吃饭一样。”

  当然,我对进保险公司这个主意很感兴趣。约瑟夫爵士和飞火蛇保险公司有“利益关系”,天晓得他在多少间公司里都有“利益关系”。两个喽罗中的一个趋身递上便条薄,约瑟夫爵士从马甲口袋里掏出金笔,当场给我潦草地写了张给飞火蛇保险公司上层人物的一张便条。然后,我向他道了谢,他就继续阔步前进了。我从另一方向溜了出去,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就这样,我得到了工作,要么是像我在前面所说,工作得到了我。我已经在飞火蛇公司待了将近十八年,一开始是在办公室里,现在干的是被称为“巡视员”的职位,有必要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时,我就是个“代表”。一星期有两天,我在管区办公室工作,其余时间我到处出差,去拜访当地代理提交上来名字的客户,给铺子及其他财产估价等,时不时自己也做几笔保险。我一星期挣七镑,恰当地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回过头看时,我意识到我有活力的日子——如果我真的有过——在我十六岁时就结束了,我真正关心过的一切都发生在那之前。当然,说起来,事情仍然在发生着——比如说战争——直到我在飞火蛇保险公司找到工作。从那往后——唉,就像他们所说的,快乐的人没有历史,对在保险公司工作的人也一样。那天往后,我的生活里没有一件事能恰当地称为大事,除了在差不多两年半后的一九二三年初,我结婚了。

  我当时住在伊灵区的一间包膳食的宿舍里。岁月滚滚前行,或者说往前爬行。下宾非尔德几乎被我置之脑后。我是那种在城里上班的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早晨抢着赶八点一刻的火车,谋算别人的工作。在公司里我颇受重用,对生活也比较满意。那种战后追求成功的热潮也多少感染了我。你也记得那都是怎么说的。政经计划,闯劲,坚毅,胆量,不出人头地就被淘汰,天高任鸟飞,是金子总会闪光等等。杂志上的广告上画了一个被老板拍着肩膀的伙计,还有某个年富力强、能大把搂票子的经理级人物将其成功归功于函授课程。好笑的是我们都相信了,就连我这样的人也是,而那些对我可是一点也没用。因为我既不是干劲冲天,也不是个一蹶不振的人,从本质上说,我不会成为那两类人。可那就是当时的时代精神。出人头地!把握机会!看到谁倒台,在他爬起来之间赶紧再踹他几脚。不用说,这是在二十年代初,战争的后遗症已经消退,大衰退还没到来,而眼来时,会要了我们的老命。

  我是布茨图书馆的A类会员,去过门票为半克朗的舞会,还是本地网球俱乐部的会员。你也知道在新兴郊区的那种网球俱乐部——小小的木亭子和高高的铁丝网,穿着做工很差的白色法兰绒衣服的伙计蹦来跳去,模仿上等人喊“十五比四十”和“得优势分!”,但是不算太过分。我学会了打网球,舞跳得不差,跟女孩相处也很好。我差不多三十岁了,红脸膛,黄油色头发,相貌不算太坏。在那年头,你要是打过仗,就能让你多一分优势。无论在那时还是现在,我从来没在外表上被人当作上等人,可是另一方面,你大概也不会把我当成乡镇上的铺主之子。在像伊灵区这样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我也能混得不差。在这个地方,办公室雇员阶层和普通专业人士阶层混杂在一起。我就是在网球俱乐部里碰到希尔达的。

  当时,希尔达二十四岁。她个子小,身材单薄,是个胆怯的女孩。她长着黑头发,姿态优雅。因为她的眼睛很大,让她很像兔子。她是那种一贯说话很少的人,这种人会在别人说话时偶尔插一句,给别人的印象是她一直在聆听。真要让她说什么时总是那句:“哦,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总是同意最后发言的人,不管是谁。打网球时,她动作很优美地跳来跳去,打得也不算差。可是不知怎么,她有种无助加上小孩子的气质。她姓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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