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小乔治!别想着今天你能跟我们一帮玩,待家里吧你。”
“没,我没想,我什么也没想。”
“没错,你想了!你以为能跟我们一帮玩。”
“没,我没有!”
“没错,你想了!”
“没,我没有!”
“没错!你想了!你待家里,我们可不想叫什么操蛋小孩儿跟着。”
乔刚学会“操蛋”这个词,动不动就想说。我爸有次碰巧听到他说,就发狠说要抽死他的小命,可是他照样没能做到。吃完早饭,乔背着书包,戴着文法学校的帽子就骑自行车走了,比平时早了五分钟。只要准备逃学,他总是那样提前走。到了我该去荷莱特大妈的学校时,我偷偷溜了,躲到菜地后面的小道上。我知道那帮人会去米尔农场的池塘,就算他们干掉我,我也要跟着。他们很可能会痛打我一顿,很可能我会赶不及回家吃晚饭,那样我妈就会知道我逃学,然后我会再挨一顿打,可我都已置于度外,为了能跟帮伙去钓鱼,我可以说是孤注一掷。我也算够狡猾的,等乔兜了一圈后顺大路直奔米尔农场时,我沿小道跟了上去。我绕着树篱远端的草地走,这样几乎到了池塘时,他们一伙才看见我。那是个很不错的六月天,金凤花长到我膝盖那么高。微风轻拂榆树顶上的树叶,大团大团的绿云柔顺厚实,有点儿像是绸缎。那天是上午九点钟,我八岁,包围着我的是早夏气象:纠纠缠缠的树篱上野玫瑰开得正艳,天上飘着缕缕白云,远处是连绵的矮山,和围绕着上宾非尔德的淡蓝色树林。然而我对这一切不屑一顾,心里想的全是绿色池塘和鲤鱼,还有他们那个带着鱼钩、鱼线及面包糊的帮伙,就好像他们在天堂,而我要加入进去。那时,我开始潜近他们——一共四个人,乔和锡德·拉夫格鲁夫、跑腿小子还有另外一个铺主的儿子,我想他的名字是哈里·巴恩斯。
乔转身看到了我。“老天!”他说,“是我们家那小孩儿。”他向我走来,活像一只准备发起攻击的公猫。“喂,说你呢!我怎么跟你说的?你马上给我回家。”
乔和我在火气十足时,说话都会省略掉“H”这个音。我后退了一步。
“我不回家。”
“你就得回。”
“乔,打他耳光。”锡德说,“我们可不想叫小孩儿跟着。”
“你回不回去?”
“不回。”
“好,小子!好哎!”
说着他就冲我来了,他追着我跑,一下一下揍我,但是我也不从池塘那里跑开,我绕着圈跑。不多会儿,他抓往我,把我捺在地上,膝盖顶住我的膀子,开始拧我的耳朵——他最喜欢那样折磨我,我受不了。我嚎叫起来,但还是不肯屈服,不肯回家。突然,其他人倒向我这边,叫乔别再顶着我胸口,要是我想,就留下来吧,那么着,我总算留下了。
他们别的人带了鱼钩、鱼线和一大块面包糊,全装在一个袋子里。我们每个人都从池塘角上的柳树上折树枝来削。这儿离农场房子只有两百码,我们得别让人看见,因为布鲁厄老头儿对钓鱼很反感,倒不是他会有什么损失,他只用池塘来饮牛,可是他讨厌男孩儿。他们几个对我在场还有些不情愿,老是叫我别挡住亮,还一个劲儿提醒我还是个小孩儿,对钓鱼一窍不通。他们说我净在弄些响动,把鱼全吓走了,而事实上,他们任何一个人弄出的响动差不多是我弄的两倍大。最后,他们不让我坐在旁边,而是打发我去了池塘的另一处,那里水浅,没什么阴凉地方。他们说我这样的小孩儿肯定会把水扑腾来扑腾去,把鱼全吓跑。我被赶到了下三滥的地段,通常不会有鱼过来,这我知道,我似乎有种本能知道鱼躲哪儿。但是不管怎样,我总算在钓鱼了。我坐在长满草的岸上,手里拿着鱼竿,看着红浮子浮在绿水之上,周围的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野薄荷的气味简直能把人熏得闭过气去,可我心花怒放,尽管脸上还有眼泪印和尘土呢。
天晓得我们在那儿坐了多久,时间越来越接近中午,太阳越升越高,可是谁的钩都没有鱼咬。那天的天气闷热无风,晴朗得不适合钓鱼。浮子浮在水面一动不动。水面下面能看得很深,就像往一块深绿色玻璃里看一样。池塘中部那里,能看见鱼就在水面下晒太阳。有时在塘边水草那儿,会有一只水蝾螈滑水而上,然后四条腿搭在水草上休息,鼻子刚好露出水面。可就是没鱼咬钩,他们一群人老是在大呼小叫有鱼咬钩,却总是自欺欺人。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热,苍蝇简直能把人生吃了,岸上的野薄荷气味就像惠尔勒大妈的糖果铺里的。我越来越饿,而且想到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午饭时,更是越发饿得慌,但我坐在那儿可以说静若松柏,眼睛死死盯着浮子。他们只给了我玻璃珠大小的一块鱼饵,还说那就够我用了。我很长时间根本不敢给我的鱼钩换饵,因为每次我把线拉上来时,他们总会臭骂我弄的响动能把方圆五英里的鱼都给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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