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美短篇小说选(35)

2025-10-09 评论

  这结尾的一句引起了一种那样的欢呼,那样嘈杂的喝彩和那样响朗的笑,弄到我以为天花板都要掉在我们头上了。围着桌子只有三张严肃的脸孔,即是新郎、新妇和我的脸孔。我的头痛极了,并且不知什么缘故,婚礼总使我不快。这一个婚礼,更使我感到一点儿厌恶。
  最后的对句已经由副乡长唱过了(我得承认这些对句是非常轻快的),大家走到客厅去欣赏新娘的退席;因为已经快到了午夜,她立刻就要被人领往她的房间了。
  亚尔芬斯先生把我拉到一个窗口,将眼睛转过一边对我说道:
  “你会要嘲笑我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弄的⋯⋯我已经着了魔了!真是见了鬼啦!”
  我最初想到的是:他自以为受着蒙丹涅和塞维涅夫人所说的这类不幸的威胁:“整个恋爱的领域都充满着悲剧的故事,”等等。
  我以为这类事变只会发生在聪明人身上呢,我心里这样想道。
  “你把哥利沃酒喝得太多了,亲爱的亚尔芬斯先生,”我对他说“,我曾叫你注意过。”
  “是啦,也许。但这是一种更加可怕得多的事。”
  他的声音不大连贯。我相信他是完全醉了。
  “你很明白吧。我的戒指?”他静了一会儿以后继续说。
  “怎的!人家把它拿了?”
  “没有。”
  “既然这样,你拿到了它吗?”
  “没有⋯.我⋯.我不能把它从这鬼变的美神的手指上脱下。”
  “是啦!你没有十分用力去拔呀。”
  可是美神⋯⋯她把指头抓紧了。”
  他以一种粗野的样子注视着我,同时靠着窗上的插闩以免跌倒。
  “怎样的故事啊!”我对他说“,你把戒指套得太深了。明天你用钳子便可以取到。可是请你留心不要把雕像弄坏了呢。”
  “不是,我对你说。美神的手指缩回了,弯转了;她抓紧了手,你听懂了吗?⋯⋯她是我的妻子了,在外表上,因为我把戒指给了她⋯⋯她不肯把它还出来。”
  我突然感到一个冷颤,并且起了一会儿鸡皮疙瘩。随后,他对我深深地叹息着,递给我一口酒气,而我所有的感动便都消失了。
  这家伙是完全醉了,我心里想。
  “你是古物研究者,先生,”新郎以一种可怜的声调补充道,“你是认识这一类雕像的⋯⋯也许有着我毫不懂得的什么弹簧,什么魔术吧⋯⋯你愿意去看看吗
  “好的,”我说“,和我一道去吧。”
  “不,我宁愿你一个人去。”
  我走出了客厅。
  在晚餐的时候天已经变了,雨已开始很厉害地落着。我正要去讨一把雨伞时,一个想头把我止住了。我去验证一个醉人对我说的事情,那我未免太蠢了!我心里想。并且,也许他想对我做一个恶作剧,好让这些诚实的乡下人发笑吧;而最低限度我要遭到的是:被雨淋得通透,并患上很厉害的感冒。我从门口向那淋着雨水的雕像瞥了一眼,我不转回客厅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我睡在床上了,可是瞌睡却许久还不到来。白天的一切场面都浮上了我的脑中。我想着这如此美丽如此纯洁却委身于一个粗鲁醉汉的少女。一种以地位和财产为目的的婚姻是怎样可憎的事情啊!我心里这样想。一个村长梦想着一条三色绸带一个司祭梦想着一件袈裟,而世界上最贞淑的女子现在却交给米洛妥尔!两个并不相爱的人,在两个恋人愿意拿生命去换取的这一瞬间,他们彼此能够说些什么呢?一个女人能爱上一个曾经一度在她面前显得粗野的男子吗?最初的印象是不能消灭的。而我对这事有着确信,这位亚尔芬斯先生是可憎恶的⋯⋯
  当我作着这番被我略去很多的独白时,我听到屋了里许多来来往往的声音,大门开了和关上,一些车子开走了。随后我像是听到楼梯上几个女人的轻轻的脚步,她们在朝着和我的房间相反的过道的尽头走去。这大约是人家带去就寝的新娘的行列。
  随后人家又下楼去了。柏雷阿拉德夫人的房门关上了。这可怜的女孩子该是怎样的困惑和不舒适啊我心里想。我生气地在床上转过身去。一个独身汉在一个举行婚礼的人家扮着一个愚蠢的脚色。
  屋子里静寂了片刻,随后一阵走上楼来沉重的脚步又把这静寂打破了。木造的楼梯发出很厉害的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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