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可恶的伪造品!唐加西亚从来没有写过这便条!”
唐璜回答:
“您认识他的笔迹,他不知道他拥有的宝贝有多大的价值,……至于我,我接受了,因为我爱您。”
她向他投去一道极度鄙夷的眼光,又开始念那封信,她集中注意力,像个律师怀疑一件伪造文书一样。她的眼睛无限睁大,紧紧盯在那张便条上。不时有一大滴泪珠夺眶而出,她眨也没有眨眼皮,眼泪就沿着两颊直流。猛然间她像个疯子般地笑起来,叫嚷着:
“这是开玩笑,对吗?这是开玩笑?唐加西亚在这里,他要来了!……”
“这不是开玩笑,唐娜福丝塔。我对您的爱情再真也没有了。如果您不相信我,对我就是极大的不幸。”
“卑鄙!”唐娜福丝塔大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你就是比唐加西亚更坏的坏蛋。”
“爱情可以原谅一切,美丽的福丝塔。唐加西亚放弃了您,您接受我来安慰您吧。我看见这个镜框里画着巴克科斯和阿里阿德涅①,就让我做您的巴克科斯吧。”
①根据希腊神话,阿里阿德涅爱上了提修斯,在迷宫中用绳子把提修斯引出迷宫。但是后来提修斯变心,将阿里阿德涅遗弃在一个小岛中,一说阿里阿德涅从岩石上投海而死,另一说她接受了巴克科斯的安慰。
她一句话也不说,抓起桌子上的一把刀子,高高举在头上,向唐璜走过来。唐璜见了她这般举动,便抓住她的胳膊,毫不费劲就解除了她的武装;他认为他有权利惩罚一下她的初步敌对行为,就吻了她三四次,而且想把她拖到一张小长躺椅那里去。唐娜福丝塔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可是愤怒给了她力量,她尽力抵抗唐璜,有时攀着家具,有时用手、脚和牙齿来抵抗。起初唐璜被打了几下还是笑眯眯的,可是不久他心里的愤怒就跟爱情一样强烈。他猛力捏紧福丝塔,再也不怕弄伤她那细嫩的皮肤。他已经变成一个激怒的斗士,无论花任何代价都要战胜他的对手,如果必要,他准备把她掐死来使她屈服。这时候福丝塔只能够求助于她所剩下的最后一着了。到目前为止,女子害羞的心理阻止她呼喊求救,可是,眼看着要被战胜,她就把她求救的喊声响彻了整幢屋子。
唐璜感觉到现在问题已经不是他能不能占有他的牺牲者,而是他首先要想到他自己的安全。他想推开福丝塔夺门而出,可是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他没法子摆脱她,同时已经听见打开房门的令人惊慌的声音,脚步声和人声也越来越近,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他拼命想把唐娜福丝塔远远地摔开;可是她用那么大的气力抓住他的短褂,使得他同她就地转了一个身,除了同她换了一个位置以外,丝毫没有效果。福丝塔那时靠近门,门是向里开的。她继续狂喊。这时候门打开了,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火枪在门口出现。他不由得惊叫一声,马上枪响。灯熄灭掉,唐璜觉得唐娜福丝塔的手松开了,又觉得有一种又热又会流动的东西流到他的手上。她跌倒或者不如说她滑倒在地板上,子弹打穿了她的背脊骨;她的父亲没有打死她的诱拐者,却打死了她。唐璜觉得自己自由了,便在火枪的硝烟中冲向楼梯。起初他被父亲的枪柄打了一下,又被追赶他的侍从刺了一剑。可是这两者给他的伤害都不严重。他手里握着剑,设法打开一条通路,而且要把侍从手中的火把弄灭。侍从看见他的神气这么坚决,害怕得向后退缩。可是唐阿隆索·德·奥赫达是一个狂暴而无畏的人,他毫不犹豫地向唐璜冲过去;唐璜避开了几次进攻,显然他开始时只想自卫;可是击剑的习惯使得受到一次攻击之后来了一个还击,这只不过是机械似的一个动作,甚至是不自觉的动作。一分钟以后,唐娜福丝塔的父亲大声地呻吟了一下,他负了致命的伤,跌倒在地。唐璜发觉道路打通了,像支箭似的冲向楼梯,由楼梯又冲向大门,转瞬之间便到了街上,仆役们都围着快要断气的主人,没有追赶他。唐娜特雷莎听见枪声飞奔过来,看见了这可怕的一幕,立刻昏倒在她父亲旁边。她对她的不幸,还只知道一半。
唐加西亚喝光了最后一瓶蒙蒂利亚酒的时候,唐璜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眼神迷乱,短褂撕得粉碎,胸饰脱出了十六七公分,一阵风似地走进他的房间,气喘吁吁地倒在一张安乐椅上,连话也说不出来。唐加西亚马上就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件。他让唐璜很艰难地呼吸了两三次以后,然后问他详细情况;他听了头几句话就明白了一切。唐加西亚是不轻易丧失他常有的冷静的,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听他朋友上气不接不气的叙述。然后,他斟满了一杯酒给他的朋友:“喝吧,”他说,“您需要酒。这件事很糟糕,”他自己也喝了一杯酒以后接着说,“杀死父亲是很严重的……不过也有先例,从熙德开始就是这样①。最糟的是,您没有500个穿白衣服的从兄弟②来帮助您抵抗萨拉曼卡的巡警和死者的亲属……让我们先来考虑最紧迫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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