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在月色的笼罩下走在乔纳斯的身旁。他意识到,他们来到一间不大的带游廊的平房,它坐落在院子最边远处。
“我的工作间,”乔纳斯博士说,“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买这幢房子的原因。”
他打开房门,开了电灯,他们便进入这间大单间房内。保罗立即审视了一下。占着房子主要位置的是一张旧橡木书桌,上面高高地堆着一些散乱的报纸和手稿;一把无扶手转椅对着一架旧式的打字机。一扇房门,敞开了一部分,露出了一个狭窄的厕所。靠墙是四架文件柜,一个砖砌的壁炉占据了另一壁墙的中心位置,靠近处是一张帆布床,然后,整个墙壁摆的全是书。
在乔纳斯博士走去开窗子的当口,保罗正如他习惯好做的那样,每进入一间新书房,总好在书架前慢慢挪动着,一边看那书籍的名字。他立即发现了查普曼博士的书,然而是它的第二版本。上面还有弗洛伊德,阿德勒,琼,亚历山大,弗尼切尔,伯杰尔,狄肯森,特曼,斯陀,斯托佩斯,戈雷尔,汉密尔顿,克拉夫特——埃丁,林德,赖克,韦斯伯格,米德,埃丽斯,盖扬,特里林,基克加德,里斯曼,拉塞尔。
“荨麻酒、干葡萄酒、还是法国白兰地?”乔纳斯问。他正站在一个盛放各种饮料瓶子的低桌旁,他进房时竟未发现它。
“随你的便。”保罗说。
“我很推崇荨麻酒。”乔纳斯说。
“好极了。”
乔纳斯倒满了两玻璃杯,一杯放在他的书桌上,把另一杯放在书桌对过靠近塑料垫椅的灯桌上。保罗坐在塑料椅上,乔纳斯这时从书桌上的胡桃木雪茄烟盒中将烟丝装进玉米芯烟斗里。
“我猜你已经了解我的一切,拉德福特先生。”乔纳斯博士突然说。
保罗一怔。“怎么,自然唆,了解一点——我总想方设法……在会见人们之前……去阅读有关他们的资料。”
“我也如此。”他微笑了一下,“我甚至读过你的书。”
“哦,那是——”
“你表现出真正的才华。你没有再写下去真是件憾事。窃以为,你现在别写。在一个派别中,有一个写作人就够了。”
保罗避免与他暗指的查普曼博士的话头相合。“我们——为了查普曼的书,我们所有的人在共同努力。我怕这已经够我忙的啦。”
乔纳斯让玉米芯烟斗门烧着。他让自己坐进吱喳乱叫的转椅子里。“你告诉过你的老板今晚也邀请他来吗?”
“那还用说,不过,他抽不出身。我们明天早晨开始最后的抽样调查。他为准备工作要工作到半夜。”
“这就是说,你必须自己来承担这项不光彩的差使啦?”
保罗皱起了眉头。他想迎头还击,说明根本不是什么肮脏的事情。不过他明白,一旦他提出那项建议,将使他变得非常可笑。“我不知道你是指的什么?”他说。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不相信,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到这儿来——到一个陌生人家里来——纯粹出于知识上的好奇——消遣晚问的时光。我也许猜错了。如果是,请原谅。不过,那就是我的意思。”乔纳斯注意到,保罗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烟斗,于是便把雪茄烟盒朝他推过。“尝尝我的混合烟丝。”
保罗朝沙发边上挪动了一下,敞开雪茄烟盒盖,把烟斗插进去。
“实在说,”乔纳斯博士说,“我很高兴查普曼博士没有来。我很难说我喜欢他。我倒是想我喜欢你。”
保罗想保持自己的忠诚,然而又对他对自己的友情表示感到高兴。“你也许感到吃惊,他很有学识,很正派——”
“我相信。不过,关于他,尚有一些别的事情——我——不,忘掉它。我想说的是,立即想说的是,许多不了解我的人,发现我很别扭,难于相处。并非如此。明白吗,我太直率。我可能并非总是正确,但我是坦白的。当我在这间房子——这间沉思的房子——与智力与我相等的人在一起时,我耐不住心烦去寒暄,去做那种社交语言游戏。这是可悲的浪费。我喜欢单刀直入,抓住实质,从我的对立面那里获得最大的教益,而且要把自己的最好的拿出来,学习长处,加以改进,这才有趣。如果你能容忍这一点,我们就会谈下去。这对我们俩将是一个有价值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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