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本森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滴答滴答。”
麦克弗森紧皱双眉。他已习惯本森用机械来作比喻,不管怎么说,本森满脑子想的都是人就是机器。但手术结束不久就出现这种想法……
“疼吗?”
“不疼。耳朵后面稍许有一点,就像摔倒了一下。其它没什么。”
麦克弗森知道这是头盖骨被钻孔之后的疼。
“摔倒?”
“我就是一个摔倒的人,”本森说,“我屈服了。”
“向什么屈服了?”
“把我变成一台机器的过程屈服了。”他又睁开眼睛笑笑。“或者一颗定时炸弹。”
“闻到什么味道吗?有什么奇特的感受?”麦克弗森边问边朝病床上方的脑电图扫描器看了一眼。扫描器显示的仍然是α图像,没有任何发作活动的迹象。
“没有,没有那种感觉。”
“可你感到好像是要爆炸似的?”他想罗斯该来问这些问题。
“有点,”本森说,“在即将来临的战争中,我们也许都会爆炸。”
“这话怎么说?”
“在即将来临的人与机器的战争中,你知道,人脑已经不管用。”
这是新的看法,麦克弗森以前没听本森说过。他注视着躺在床上的本森,本森的头上肩上都扎满了绷带,使他的上身和头部显得笨重和臃肿。
“是的,”本森说,“人脑已走到尽头,它已疲惫不堪,于是它生育了下一代的智慧形式。它们将——我为什么会这样累?”他又闭上眼睛。
“你没有力气是手术的缘故。”
“一个小步骤。”他说完闭着眼睛笑笑。转眼间他已鼾声大作。
麦克弗森在病床旁站了片刻,然后转向窗户望着落日在太平洋上空徐徐西沉。本森的房间真不错,可以在圣莫尼卡的高楼大厦之间看到一方海水。他又站了几分钟,本森没有醒过来。最后,麦克弗森走出病房,去护士办公室做病情记录。
病人机灵、敏感,已适应一切。他写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并不真的知道本森是否已适应他人、环境和时间,因为他没做具体的检查。不过病人确实机灵又敏感,麦克弗森继续往下写。思路清晰有序,但他的脑子里仍有术前的机器形象。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可似乎病人早些时候的预言是正确的,手术无法改变他不在发作时的精神状态。
签名:罗杰·A。麦克弗森,医学博士。
他朝自己的签名看了片刻,接着合上病历表,将它摆上架子。这病情记录写得不错,冷静、直接,没有虚假的预料。病历表不管怎么说是具有法律效应的,可以在法庭上作证。麦克弗森不想在法庭上看到本森的病历表,但小心谨慎总不会是坏事。
任何一个大科学实验室的头头都有一种政治功能。你也许不承认这种功能,你也许不喜欢这种功能,但它又确确实实是这个职位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你得使手下的人一起工作时保持快乐。和纯政治一样,不守纪律者愈多,你的工作就愈是难做。
你得为你的实验室到外面去争取基金,这也是纯粹的政治。如果你在神经精神病研究室这种棘手的部门工作,情况就更是如此。麦克弗森早已形成一套申请获得批准的辣根过氧化物酶原则。这很简单:你申请经费时要宣布这笔经费将用于寻找酶辣根过氧化物酶,它可能会产生治愈癌症的方法。你便能轻而易举地为项目申请到六万美元的经费,然而要是搞思维工程你连六角钱也休想弄到手。
他望着架子上的一排病历表,这是一排陌生的名字,710病房的本森这个名字在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里想,本森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正确的——他是一颗活着的定时炸弹。一个接受思维控制技术治疗的人会遇上公众的各种非理性的偏见。用于“心脏控制”的心脏起搏器被认为是神奇的发明;用药物进行的“肾脏控制”是件幸事,但“大脑控制”是罪恶,是灾难——即便神经精神病研究室的控制工程和其它器官的控制工程极为相似,甚至连技术都是类同的:他们现在使用的原子能充电器原先是为心脏病人研制的。
但是偏见不会改变。本森认为自己是一颗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麦克弗森叹了口气,又找出他的病历表,翻到医嘱部分。埃利斯和莫里斯两人都在上面写了术后照料嘱咐。麦克弗森作了补充:“明天上午接合后,开始用氯丙嗪。”
他看看嘱咐,肯定护士不会懂什么叫接合。他涂改后重新写道:“明天中午后开始用氯丙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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