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有些房屋往外伸到了河面上,歪歪斜斜的,快塌到河里了.住人家的都已经搬了出来.沿河有些房子的角落,下边的土已经塌了,房子还悬在那里,住人家的却没有迁出,这是多么危险.因为有时候会有一大段土,有一所房子那样大,突然塌了下来.有时候,整个一片共有四分之三英里那么深,会一天天往下塌,到一个夏天,便整个儿塌到水里去了.象这样一个镇子,因为大河在不停地啃掉它,得经常向后缩.缩.缩.
每天越是尽中午,街上大篷车啦,马啦,就越挤,越是不断地涌来.一家人常得从乡下带着午饭来,就在大篷车里吃,威士忌也喝得不少.我见到过几回打架的事.后来有人叫起来了:
"老博格斯来啦是从乡下来,照老规矩,每个月来小醉一次他来啦,伙计们."
那些二流子一个个兴致勃勃,我看他们习惯了拿博格斯开心.其中一个人说:
"不知道这一回他要弄死谁,要是能把二十年来他说要收拾的人都收拾了,那他现今早就大大出名了."
另一个人说,"但愿老博格斯也能来吓唬吓唬我,那我就会知道,我一千年也死不了."
博格斯骑着马飞驰而来,一边大喊大叫,仿佛印第安人的架势,他吼道:
"快闪开,快闪开,我是来打仗的,棺材的价钱要看涨啦."
他喝醉了,在马鞍上摇摇荡荡的.已经五十开外的人了,一脸通红.大家朝他吼叫,笑他,对他说些下流话,他也以同样的话回敬人家.他还说,他要按计划收拾他们,一个个要他们的命,只是现在还没有时间,因为他到镇上来,是来杀死歇朋上校这个老家伙的,并且他的信条是:"先吃肉,吃完了再来几勺果子汤."
他看到了我,他一边骑着马向前走,一边说:
"你从哪儿来的啊,孩子?你想找死么?"
说着就骑着马朝前去了.我吓得丢了魂似的.可有一个人说:
"他是说得玩玩的,他喝醉了,便是这么个胡闹一番.他可是阿肯色州最和气的老傻瓜了从未伤害过人,不论是喝醉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时候."
博格斯骑着马来到镇上最大的一家铺子的前面.他低垂下脑袋,好从篷布帘子底下往里张望.他大叫:
"歇朋,有种的站出来!站出来,会一会你骗过钱的人.我就是要找你这条恶狗算帐,老子要找的就是你,就是要你的命!"
接着,他又骂下去,凡是他想得起来的骂人字眼,他全用上了.这时满街都是人,一边听,一边调笑.他就这样骂下去.过了一会儿,一个神气高傲.五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他还是全镇衣着最讲究的人从铺里走了出来,大伙儿从两旁频频后退,给他让道.他神态镇定自若,有板有眼地说起话来他说:
"这一套让我烦死了,不过,我还能忍到下午一点钟.好好注意啊,到一点钟,决不延长.在这个时间以后,要是你再开口骂我,哪怕只一回,不管你飞到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说过,他一转身,就走了进去.围观的大伙儿仿佛都清醒了,没有人动一动,笑声也猛停了下来.博格斯骑着马走了,沿了大街,一路之上,不断高声用各种脏话,喷在歇朋头上.过不多久,他又转了回来,在铺子前面停下,还是不住地骂.有些人围在他四周,企图劝他就此收场,可他就是不听,这些人对他说,离一点钟只有二十分钟了,因此他务必回家去而且马上得走.不过,说也无用,他使足了全身的力气骂个不停,还把自己的帽子扔到了泥池里,然后骑着马,在他那顶帽子上踩过去.一会儿,他走开了,沿着大街,又一路咒骂起来,只见他一头白发,随风飘扬,凡是有机会跟他说话的,都好言相劝,劝他跳下马来,这样好让他们把他关在屋里,使他清醒.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会又一次在街上飞奔,再一次大骂歇朋.过了一会儿,有人说:
"去把他的女儿找来!快,快去找他的女儿.他有的时候还能听她的.要是别的人统统不行,只有她能行."
因此便有人奔去找了.我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然后停下来.在五分钟到十分钟之内,博格斯又回来了不过倒不是骑着马回来的.他光着脑袋,朝着我歪歪倒倒走过街,两边有他的朋友搀扶着,劝着他.这时候,他一声不响,神色不安,并没有赖着不走.倒是自个儿也有点儿快走的样子.有人喊了一声:
"博格斯!"
我朝那边张望,一看正是歇朋上校.右手举起了一支手枪,他稳稳地站在大街中央,枪口朝外并非瞄准着什么人,不过是枪筒对着天空向前伸着.就在这瞬间,只见一位年轻姑娘正在奔过来,边上有两个男子.博格斯和搀他的人回身,看看是谁在叫他.他们一看到手枪,搀他的人便往边上走去.只见枪筒慢慢地往下放,放平了两个枪筒都上了板机.博格斯举起双手说,"天啊,别开枪!"砰!枪声响了,他脚步踉踉跄跄往后倒,两手在空中乱抓砰!又一枪响了,他摊开双手,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那位年轻姑娘尖声大叫,猛冲过来,扑在她父亲身上,一边哭泣,一边倾诉,"哦,他杀了他,他杀了他!"围观的群众紧围着他们推推搡搡,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已经在里边的人使劲推开他们,叫道,"往后退,往后退!让他喘口气!让他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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