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儿之劫(3)

2025-10-09 评论

    年长的那个女人迟行片刻,环顾大厅,然后转过身来朝陪同她的年轻姑娘微笑。毫无疑问,两人是母女。两人都是高个子,一样的身材。但如果说那年轻姑娘在适应自己的高挑身材和有些坚硬的骨架上还略显笨拙的话,这缺陷到了那母亲身上却成了对造物隐晦否定的标志。她那在举手投足一动一静中的优雅,据塔佳娜说,令人不安。
    “她们今天上午在海滩上,”劳儿的未婚夫麦克·理查逊说。
    他停下来,他看到了新的来客,然后他将劳儿拖向酒吧和大厅尽头的绿色植物那里。
    她们穿过了舞池,也朝这同一个方向走来。
    惊呆了的劳儿,和他一样,看到了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带着死鸟般从容散漫的优雅走过来。她很瘦。大概一直这样瘦。塔佳娜清楚地记得,她纤瘦的身上穿着一袭黑色连衣裙,配着同为黑色的绢纱紧身内衬,领口开得非常低。她自己愿意如此穿戴打扮如此以身示人,她如其所愿,不可更改。她身体与面部的奇妙轮廓令人想入非非。她就是这样出现,从今以后,也将这样死去,带着她那令人欲火中烧的身体。她是谁?人们后来才知道:安娜-玛丽·斯特雷特。她美丽吗?她多大年龄?她有过什么经历,这个不为他人所知的女人?她是通过什么神秘途径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带着快乐且耀眼的悲观厌世,轻如一粒灰尘的、不易觉察的慵散微笑?看来,惟一使她挺身而立的,是一种发自身心的果敢。但这果敢也是优雅的,和她本人一样。二者信步而行,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再相分相离。哪里?任何东西都不再能够触动这个女人,塔佳娜想到,任何东西都不再能够,任何东西。除了她的末日,她想。
    她是否行走时顺便看了麦克·理查逊一眼?她是否用抛在舞厅里的那种视而不见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不可能知道,因而也就不可能知道我讲的劳儿·瓦·施泰因的故事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走到近处人们会明白原来这一缺陷源自她的瞳孔那几近繁重的脱色——驻落在眼睛的整个平面,很难接收到它。她的头发染成棕红色,燃烧的棕红色,似海上夏娃,光线反而会使她变丑。

    脖颈后裸露的地方
    她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们互相认出来了吗?
    麦克·理查逊向劳儿转过身来邀请她跳他们毕生在一起跳的最后一支舞的时候,塔佳娜·卡尔注意到他面孔苍白,布满了骤然而至的心事,于是她明白他也看到了这个刚进门的女人。
    劳儿无疑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她好像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他面前,没有对他的惧怕也从来没有惧怕过他,没有惊奇,这一变化的性质看来对她不是陌生的:它是麦克·理查逊这个人身上所固有的,它与劳儿到目前为止所了解的他有关。
    他变得不同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看出来他不再是大家原以为的那个人。劳儿看着他,看着他在变。
    麦克·理查逊的眼睛闪出光亮。他的面部在满溢的成熟中抽紧。上面流露着痛苦,古老的、属于初世的痛苦。
    一看到他这样,人们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任何词、任何强力能阻止得了麦克·理查逊的变化。现在他要让这变化进行到底。麦克·理查逊的新故事,它已经开始发生了。
    对此情此景的亲眼目睹和确信无疑看来并没有伴随着痛苦在劳儿身上出现。
    塔佳娜发现劳儿也变了。她窥伺着这一事件,目测着它辽阔的边际,精确的时辰。如果她自己不仅是事件发生也是事件成功的动因,劳儿不会如此着迷。
    她又和麦克·理查逊跳了一次舞。这是最后一次。
    那女人现在一个人,与柜台稍有些距离,她的女儿与舞厅门口处的一群相识聚在了一起。麦克·理查逊向女人走去,情绪那样激动,人们都担心他会遭到拒绝。劳儿,悬在那儿,她也在等待。女人没有拒绝。
    他们走进舞池。劳儿看着他们,像一个心无旁系的年老妇人看着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她看上去爱着他们。
    “我应该请这个女人跳舞。”
    塔佳娜清楚地看到了他以新方式行动,前进,像受刑一样,鞠躬,等待。女人轻轻皱了皱眉头。她是否也认出他来,因为上午在海滩上看见过他,仅仅为了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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