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判断显然是对的,因为当姑娘听到他的意见时,作出了十分赞许的反应。一直到他告别时她才重新穿上衣服,她吻了他许多次,当他要离开时(差一刻到十一点,玛曼会满意的),她在他耳边悄声说,"今天晚上我发现你,是爱我的。你真好,你真正地为我着想。是的,你是对的,这样子更好。我们暂且保全它,这样我们就有所期待。"
在那段时期,他开始写一首长诗。这是一首叙事诗,叙述一个男人突然感到自己老了,发现自己被抛弃被遗忘。在命运的最后一站:
他们在粉刷他的墙壁,
搬出他的东西;
往日的模样没留下一点痕迹。
他从房子里逃出来,被无情的时间紧紧追逐,奔回到他曾度过一生中最热烈的时间的地方:
后楼梯,三楼,第二道后门,
门牌上退色的名字模糊得不能辨认。
"二十年过去了,请让我进去!"
一位老妇人开了门,从多年孤独之后的漠然中惊醒。她咬了咬早已没有血色的嘴唇:用一种遗忘了许多的姿势试图整理一下稀疏的未洗过的头发;窘迫地伸出手臂想挡住挂在墙上的那对旧情人的照片。接着她突然意识到,一切都很好,外表已无关紧要。
二十年了,你回来了
我一生中最后一次
重要的会面……
是的,一切都很好。再没有什么要紧的了,皱纹,槛楼的衣衫,黄黄的牙齿,稀疏的头发,松垂的皮肤,没有血色的嘴唇,都没有关系。有比美丽或青春更美好的东西:
必然。
生活最后
和最仁慈的礼物。
于是他穿过房间,疲倦地在桌面上拖着他的手。
他柔软的手套抹掉
从前恋人们的指迹。
他看出她曾认识许多男人,一大群情人,他们
滥用了她皮肤的全部光彩。
一首久已忘却的歌萦绕在他的心头。上帝,那首歌是什么样的?
在沙床上漂着,漂着,……
你在漂流,漂流,直到一无所剩,只有你的核,你自己心脏的核。
她意识到他也没有什么可给予他的了,没有力气,没有青春。但是
这些疲劳的时刻
现在我感觉到了
这些对自然的纯洁
平静和必然过程的确证
我只遗赠给你……
他们深深地感动了,互相抚摸着对方布满皱纹的脸。他称她"我的小女孩,"她称他"我最亲爱的小男孩",然后他们哭了。
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没有交流的眼光或话语
来掩藏他的不幸——或她的不幸。
他们用焦干的舌头渴望得到的正是他们相互的不幸。他们贪婪地互相吮吸它。他们抚摸对方可怜的身躯,听见死亡的引擎在对方的皮肤下面轻轻地轰鸣。他们知道他们完全属于对方,永远属于对方,这是他们最后也是最伟大的爱情,因为最后的爱情总是最伟大的。
男人想:
这个爱情没有通向外面的门
这个爱情就象一堵墙……
女人想:
死亡也许还离得很远
但它的阴影此刻已靠近我俩。
倒在椅子里,工作已完成。
我们的脚找到了安宁
我们的手再不需要触摸……
再也没有什么可做
只需等待嘴上的唾液
变成露水。
当玛曼读到这首古怪的作品时,她象往常一样,对儿子不同凡响的成熟大为惊异——这种成熟使他能够理解还远离他自己的一个生命阶段。她没有看出,诗中的人物根本没有表现出真正的老年心理。当雅罗米尔最后把诗给女友看时,她也没有理解它的真正性质,她把它说成是恋尸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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