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迹象都是吉利的;当他踏进老同学的办公室,看见他的面孔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朋友的面孔;它对他微笑;它现出令人愉快的惊讶;它是使人快慰的。
看门人的儿子说,他很高兴雅罗米尔来看望他。雅罗米尔心里漾起了极大的欢乐,他在给他拿来的椅子上坐下。他第一次真正感到他面对着他的老同学,就象一个意志坚强的成年人面对着另一个成年人;平等对平等;男人对男人。
他们随便聊了一会儿老朋友之间的应酬话,但对雅罗米尔来说,这只是一个愉快的序曲,在此期间,他急切地等待着幕启。"我来看你的主要原因是,"最后他用一种严肃的语气说,"我想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我得知有个人打算就在这几小时之内逃离祖国。我们必须设法阻止他。"
看门人的儿子变得格外留心起来,向雅罗米尔问了几个问题。雅罗米尔迅速而准确地回答了。
"这是一桩很严肃的事情,"看门人的儿子说,"我本人不能处理它。"
他领着雅罗米尔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另一间办公室,在那里他把他介绍给一位穿着便服年纪较大的人。在看门人的儿子介绍雅罗米尔是他的一位老同学后,那个人给了雅罗米尔一个同志式的微笑;他们叫来一个书记员作笔录;雅罗米尔不得不提供精确的情报:姑娘的名字;她的职业和工作地点;她的年龄;她的家庭背景;她父亲,兄弟,姐妹们的职业;她告诉他关于她兄弟打算叛逃的确切时间与日期;她兄弟是什么样的人;雅罗米尔对他有何了解。
雅罗米尔说他知道得很多,因为姑娘经常谈到他。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认为这件事十分重要,匆匆忙忙地赶来告诉他们,把他们看作他的同志和同胞。姑娘的兄弟仇恨我们的社会制度。这是多么不幸!他来自一个下层的贫苦家庭,但因为他曾经给一个资产阶级政客当过司机,现在心甘情愿成了那些谋叛国的人的工具。是的,他可以完全肯定地这样说,因为姑娘曾把她兄弟的观点十分清楚地转告过他。据她说,他很乐意枪毙共产党员。人们完全可以想象这种人——他唯一阴谋目标就是破坏社会主义——一旦通过边境会干些什么。
三个人用简洁有力的平淡语气向书记员口授了这一陈述,那位年纪较大的官员告诉雅罗米尔的朋友,赶快去做必要的安排。看门人的儿子冲出去后,这位官员对雅罗米尔的帮助表示感谢。他告诉他,如果全国人民都象他一样警惕,社会主义祖国就会不可战胜。他说,他希望他们的见面不会是最后一次。"你一定知道我们的祖国有多少敌人,"这人说,"你长期和大学里的学生在一起,毫无疑问你认识许多文人。当然,他们大多数都是诚实的人,但他们中也有不少捣乱分子。"
雅罗米尔钦敬地望着警察的脸。在他看来,这张脸很美,纵横交织的深深皱纹证明了一个毫不妥协,精力充沛的生活。是的,雅罗米尔也希望他们的见面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很高兴能尽微力。他知道他的立场是什么。
他们握着手,朝对方微笑。
带着印在他脑子里的微笑(一个真正的人的美好、起皱的微笑),雅罗米尔离开了警察总局。他在通往人行道的那段台阶上面停了一会儿。一个晴朗严寒的早晨笼罩在城市屋顶的上方。他吸了一口冷空气,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活力,差一点要唱起来。
他首先想径直回家,坐在他的桌前写诗。但走了几步他便停下来;他不想独自一人。他觉得在过去那一小时内,他的容颜已变得坚强起来,步伐更加坚定,声音更加果断。他希望让人看见他新的化身。他经过大学,对每一个认识的人讲话。没有人谈论他看上去与平常有什么不同,但是太阳仍然在照耀,一首未写的诗仍然在房顶上翱翔。他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满了几张纸,但对写出的东西并不满意。
于是他放下笔,沉缅于白日梦中;他梦见一道神秘的门槛,青年人要想成为成年男人必须跨过这道门槛;他知道这道门槛的名字:它的名字不是爱情,而是责任。要写有关责任的诗是很难的。这个词能唤起什么意象呢?但是雅罗米尔觉得,正是这个严厉、刻板的词可以唤起新的、意想不到的意象。毕竟,他写的责任与这个词的旧的含义不同,不是由外部的权力强加的,而是人们为自己创造,自由选择的责任,这种责任是自愿的,体现了人类的勇敢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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