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118)

2025-10-09 评论

    “不去了?”彼得罗夫说,涨红了脸,于是立刻咳嗽起来,用眼光四处寻找他的妻子。“安尼达!安尼达①!”他叫,他的细瘦的雪白脖颈上的青筋涨得像绳索一样——
    ①安尼达是安娜的小名。
    安娜·帕夫洛夫娜走过来。
    “你怎么通知公爵小姐说我们不去了呢!”他生气地低声说,发不出声音来。
    “您好,公爵小姐。”安娜·帕夫洛夫娜说,浮上完全不像她以前的态度,露出假笑。“很高兴认识您,”她向公爵说。
    “大家老早就等着您呢,公爵。”
    “你怎么通知公爵小姐说我们不去了?”画家又一次沙哑地、更生气地低声说,显然因为他的声音少气无力,使他未能充分表达出他的意思而冒火了。
    “啊哟!我以为我们不去了哩,”他妻子不高兴地回答。
    “什么,什么时候……”他咳嗽着,挥着手。
    公爵举了举帽子,和他女儿一道走开了。
    “唉!唉!”他深深叹息着。“啊,可怜的人!”
    “是呀,爸爸,”基蒂回答。“你知道他们有三个小孩,没有仆人,差不多一点财产也没有。他从学院领一点钱。”她兴奋地继续说,竭力想消除由于安娜·帕夫洛夫娜对她的态度的奇异变化在她心中所引起的苦恼。
    “啊,施塔尔夫人来了,”基蒂说,指着一辆轮椅。在轮椅里,靠在枕头上,一个包在灰色和青色东西里的物体躺在阳伞下。
    这就是施塔尔夫人。在她背后站着一个给她推车的阴郁而强壮的德国工人。在她旁边站着一位淡黄色头发的瑞典的伯爵,基蒂知道他的名字。几个病人在轮椅周围徘徊着,凝视着这位太太,好像她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样。
    公爵走近她。基蒂立刻又在他的眼睛里觉察出了那使她慌乱的嘲弄的火焰。他走到施塔尔夫人面前,极其斯文、极其殷勤地,用现在很少人能够讲的那样优美的法语向她招呼。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但是我为了感谢您对我女儿的厚意,不能不使您回想起来呢,”他说,脱下帽子,再没有戴上。
    “亚历山大·谢尔巴茨基公爵,”施塔尔夫人说,向他抬起她那天使般的眼睛,基蒂在那眼神里觉察出烦恼的神色。
    “看到您,高兴得很!您的女儿,我真是喜欢极了呢。”
    “您身体还是不大好吗?”
    “是的,我也惯了,”施塔尔夫人说,她把公爵介绍给瑞典的伯爵。
    “您差不多完全没有变啊,”公爵对她说。”我没有荣幸看见您已经有十年、十一年了呢。”
    “是的,上帝赐给人苦难,也赐给人忍受苦难的力量,人常常奇怪苟延残喘地活着有什么目的呢?……那边!”她恼怨地对瓦莲卡说,因为瓦莲卡没有如她的意把毛毯盖住她的脚。
    “大概是行善吧,”公爵眼睛里含着笑意说。
    “那不是我们所能判断的,”施塔尔夫人说,觉出了公爵脸上的微妙表情。“那么,您把那本书送给我吗,亲爱的伯爵?
    我谢谢您呢。”她转向年轻的瑞典人说。
    “啊!”公爵看见站在旁边的那位莫斯科的上校,叫了一声,于是向施塔尔夫人鞠了躬,就同他的女儿和加入他们之中的莫斯科上校一道走开了。
    “这就是我们的贵族,公爵!”那位莫斯科的上校带着讥讽的意味说。他因为施塔尔夫人不和他结交而对她不满。
    “她还跟从前一样哩,”公爵回答。
    “在她生病之前您认识她吗——就是说在她躺倒以前?”
    “是的。我看到她躺倒的,”公爵说。
    “据说她有十年没有起床了。”
    “她不起床,因为她的腿太短了。她的样子长得丑极了。”
    “爸爸,决不会的!”基蒂叫着。
    “恶嘴毒舌的人都这么说,我的亲爱的。而你的瓦莲卡可够受罪的,”他补充说。“啊,这些生病的太太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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