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基蒂要走,和她母亲在台阶上接她,列文,由于剧烈的运动弄得脸都红了,站着沉思了一会。随后他脱下了溜冰鞋,在花园门口追上了她们母女。
“看到您我很高兴,”谢尔巴茨基公爵夫人说。“我们和平常一样,礼拜四招待客人。”
“今天就是礼拜四!”
“我们会很高兴看见您,”公爵夫人冷淡地说。
这种冷淡使基蒂难过,她忍不住要弥补母亲的冷淡。她回转头来,微笑地说:
“晚上见!”
正在这个时候,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歪戴着帽子,脸和眼睛放着光,像一个胜利的英雄一样跨进了花园。但是当他走近他岳母的时候,他用忧愁和沮丧的语调回答她关于多莉的健康的询问。在和他岳母低声而忧郁地谈了一两句话以后,他就又挺起胸膛,挽住列文的胳膊。
“哦,我们就走吗?”他问。“我老想念着你,你来了,我非常,非常高兴,”他说,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的眼睛。
“好的,我们就走吧,”快活的列文回答,还听见那声音在说:“晚上见!”而且还看见说这话时的微笑。
“英国饭店①呢,还是爱尔米达日饭店?”——
①英国饭店是莫斯科的一家饭店,内有布置豪华的雅座。
“随便。”
“那么就去英国饭店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他选了这个饭店,因为他在这里欠的账比在爱尔米达日欠的多,因此他认为避开它是不对的。“你雇马车了吗?……那顶好,因为我已经打发我的马车回去了。”
两个朋友一路上差不多没有说话。列文正在寻思基蒂脸上表情的变化是什么意思;一会自信有希望,一会又陷于绝望。分明看到他的希望是疯狂的,但他还是感到,现在比她没有微笑和说“晚上见”这句话以前,他跟那时候完全判若两人了。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一路上净在琢磨晚餐的菜单。
“你喜不喜欢比目鱼?”他对列文说,当他们到达的时候。
“什么,”列文反问。“比目鱼?是的。我·非·常喜欢比目鱼。”
十
当列文和奥布隆斯基一道走进饭店的时候,他不由得注意到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脸孔和整个的姿态上有一种特殊的表情,也可以说是一种被压抑住的光辉。奥布隆斯基脱下外套,帽子歪戴着,踱进餐室,对那些穿着燕尾服,拿着餐巾,聚拢在他周围的鞑靼侍者吩咐了一声。他向遇见的熟人左右点头,这些人在这里也像在任何旁的地方一样很欢悦地迎接他,然后他走到立食餐台前,喝了一杯伏特加,吃了一片鱼,先开开胃,跟坐在柜台后面,用丝带、花边和鬈发装饰着的,涂脂抹粉的法国女人说了句什么话,引得那个法国女人都开怀地大笑了。列文连一点伏特加都没有尝,只因为那个好像全身都是用假发、poudrederiz和vinaigredetoiBlette①装扮起来的法国女人使他感到那样厌恶。他连忙从她身旁走开,好像从什么龌龊地方走开一样。他的整个心灵里充满了对基蒂的怀念,他的眼睛里闪耀着胜利和幸福的微笑——
①法语:香粉和化妆醋。
“请这边来,大人!这边没有人打扰大人,”一个特别噜苏的白发苍苍的老鞑靼人说,他的臀部非常大,燕尾服的尾端在后面很宽地分开来。“请进,大人,”他对列文说;为了表示他对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尊敬,对于他的客人也同样殷勤。
转眼之间,他把一块新桌布铺在已经铺上桌布的、青铜吊灯架下面的圆桌上,把天鹅绒面椅子推上来,手里拿着餐巾和菜单站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面前,等待着他的吩咐。
“要是您喜欢,大人,马上就有雅座空出来;戈利岑公爵同一位太太在里面。新鲜牡蛎上市了。”
“哦!牡蛎。”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迟疑起来了。
“我们改变原定计划,如何,列文?”他说,把手指放在菜单上。他的面孔表现出严肃的踌躇神情。“牡蛎是上等的吗?
可得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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