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去薪水,卡尔-毛叶尔应得的总额一百五十九卢布七十九戈比
任何人看到这张字条——上面开列着卡尔-伊凡内奇要求偿还他送礼花费的全部金钱,甚至偿还答应送给他的礼物——就认为卡尔-伊凡内奇只不过是一个冷酷无情、贪得无厌、自私自利的家伙,那就错了。
他手里拿着字条,打好发言的腹稿,一走进书房,就打算口若悬河地对我爸爸说明他在我们家里受到的一切委屈;但是当他开始用他平常让我们默写时那种动人的声音和感伤的腔调讲话时,他的口才在他自己身上发生了最强烈的作用;因此,他一说到“离开孩子们将会使我很伤心”时,他就语无伦次了,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不得不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方格手帕。
“是的,彼得-亚历山德雷奇,”他噙着眼泪说(在他准备好的腹稿上根本没有这些话),“我和孩子们相处惯了,没有他们,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又补充说:“我宁愿不拿薪水替您效劳。”然后,他一只手抹眼泪,另一只手把帐单递过去。
卡尔-伊凡内奇当时说的是真心话,这一点我敢肯定,因为我知道他的心肠很好;但是,这张帐单和他的话怎么协调起来,在我始终是个迷。
“如果您觉得伤心,那末和您分开我就更觉得伤心了,”爸爸说,拍拍他的肩膀。“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晚饭前不久,格里沙走进屋来,从他一走进我们家,他就不断地唉声叹气,哭哭啼啼,按照那些相信他的预言本事的人看来,这是我们家要遭到某种不幸的预兆。他开始了告别了,说明天早晨就要赶路。我对沃洛佳使了个眼色,就走出屋去。
“干什么?”
“如果你愿意看看格里沙的铁链,我们就立刻到搂上男仆们的房间里去。格里沙住第二个房间,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贮藏室里,一切都看得到。”
“妙极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姑娘们。”
姑娘们跑来了,于是我们上楼去。我们争论了一番,才决定谁先走进那间阴暗的贮藏室,我们坐下来等待着
在黑暗中,我们都觉得很害怕;我们彼此紧紧地挤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格里沙几乎紧跟着我们悄悄地走了进来。他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拿着插在黄铜烛台上的脂油制的蜡烛。我们连气都不敢出。
“基督耶酥救世主!至圣的圣母!向圣父、圣子圣灵……”他喘着气,不住地念叨着说,用的是只有常常翻来覆去讲这些话的人才特有的各种各样的声调和略语。
他一边祷告,一边把拐杖在屋角放好,看了看床,就动手脱衣服。他解开破旧的黑腰带,慢条斯理地脱掉褴楼的黄色土布上衣,仔细折好,搭在椅背上。他的脸上现在已经没有平时那种慌张而愚蠢的神情了;相反的,他很镇静,若有所思,甚至显得很威严的样子。他的举动缓慢而稳重。
只剩下一件衬衣的时候,他慢吞吞的坐到床上,朝四面八方都画了十字,然后用力(这从他皱紧的眉头上可以看出来)整理了一下他的衬衣下的铁链。他静坐了一会儿,仔细查看了一下他那破了好几处的衬衣,随后他就站起来,祷告着把蜡烛举到圣龛那么高,龛里摆着几尊圣像,他对着圣像画了十字,就把蜡烛翻过来,让火花冲下,蜡烛爆了一下,就熄灭了。
将圆的月亮照进朝着树林的窗户。苦行者的长长的白色身影一边被皎洁的银辉照耀着,另一边形成阴影;这阴影同窗框的影子连成一片,投到地板上、墙壁上,一直达到天花板。守夜人在外边敲着铁板。
格里沙把两只大手交叉在胸口,低着头,不住地深深叹息着,默默地站在圣像前面,然后费力地跪下去,开始祈祷。
最初他轻轻地念着人所周知的祷文,只强调一下某些字句,随后他又反复背诵,但是更加响亮,更有精神。后来他开始用自己的话祷告,挖空心思地想用古斯拉夫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清。他语无论次,但是很感动人。他为自己所有的施主(他这样称呼那些接待他的人)祈祷,其中也有我的母亲和我们;他也为他自己祈祷,请求上帝饶恕他的重大罪孽。他反复地说:“主啊,饶恕我的敌人们吧!”他累得呼哧呼哧地站起来,三番五次地老说那一套话,然后不顾铁链的重量,伏在地上又站起来,那铁链碰到地板,就发出刚硬刺耳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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