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着,”老师说,把铅笔和笔套插进一只可以插笔的小匣子里。“现在很好了,您不要再动了。”他站起来,还斜眼望着那个土耳其人,补充说:“喂,您呢,尼古连卡,还是把您的秘密告诉我们吧,您送给外祖母什么礼物呀?真的,您最好也画个头像。再见吧,先生们,”他说罢,拿起帽子和票子就走了①——
①票子:老师教一课领一张票,积到一定数目,就清付一次。
当时我也认为,画个头像比我搞的东西要好些。我们听到人家说,不久就是外祖母的命名日,应当准备祝贺的礼物时,我忽然想到要写一首贺诗,我立刻写了两行押韵的诗句,希望赶快把其余的也写出来。我一点也记不起,这种对于小孩来说十分奇怪的念头怎么会钻进我的头脑里,不过我记得,我非常喜欢这个主意,人家一提到这个问题,我就回答说,我一定会送给外祖母一件礼物,但是不对任何人讲这礼物究竟是什么。
结果与事愿违,除了我一时心血来潮想出来的那两行诗而外我虽然百般努力,却什么也写不出来了。我开始阅读书本里的诗句;但是德米特里耶夫也好①,杰尔查文也好②,对我都无济于事相反的,他们使我更加相信自己的无能。知道卡尔-伊凡内奇喜欢抄诗,我开始偷偷地翻他的文件,终于在一些德文诗中找到一首俄文诗,这大概出于他自己的手笔。
献给露……彼得罗夫斯卡雅夫人
一八二八年六月三日
想着我近在眼前,
想着我远在天边,
想着我吧,
从今天直到水远,
到我死去仍然把我想念,
我曾多么忠实地把您爱恋。
卡尔-毛叶尔作——
①德米特里耶夫(176o-1837):俄罗斯诗人。
②杰尔查文(1743-1816):俄罗斯诗人。
这首诗是用秀丽而圆浑的笔迹写在一张薄薄的信纸上,诗里充满了动人的感情,使我很喜欢它;我立刻就把它背熟了,决定拿它当作范本。以后写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外祖母命名日那天,我写好一首十二行的祝贺诗,于是坐在教室的书桌旁,用精美的皮纸把它誊写出来。
我已经写坏了两张纸……并不是我想改动什么,诗句我认为是非常好的;但是,在写第三行以后,每行的末尾越来越往上翘,因此,就是从远处也会看出写得歪歪扭扭,完全不行。
第三张纸上的宇同前两张的一样歪斜;但是我决定不再抄了。我这首诗祝贺加祖母,希望她长命百岁,结尾是这样:
我们要尽力使您欢欣舒畅。
并且爱您,象爱自已的亲娘。
这好象很不错,但是最后一句诗使我感到出奇地刺耳。
“并且爱您,象爱自己的亲娘。”我暗自反复吟哦,“还有什么字可以代替娘字作韵脚?荡?床?……峨,这还过得去!无论如何比卡尔-伊凡内奇的强。”
于是我写下了最后一行。接着我的卧室里,做着手势,怀着感情,朗诵了一下全诗。有几行完全不押韵,但是我不再推敲了;只有最后一行听起来更不顺耳,更令人不快。我坐在床上思索……
“我为什么要写象爱自己的亲娘呢?她不在这儿,因此提都不用提她。的确,我很爱戴,很尊敬外祖母,不过总还不一样……我为什么这么写呢?我为什么撒谎?就算是诗吧,也不该这样呀!”
正在这时,裁缝走进来,给我们送来崭新的小燕尾服。
“哦,算了吧!”我非常不耐烦地说,很懊丧地把那首诗塞到枕头底下,就跑去试穿莫斯科的服装了。
莫斯科的服装非常好;缀着铜扣的棕色小燕尾服缝得十分合身,不象在乡下给我们做的衣服那么肥大。黑裤子也窄窄的,简直好极了,它使筋肉都显露出来,下边罩在靴子上。
“我终于也有了镶着饰带的裤子,真正的礼服裤了!”我沉思着,得意忘形了,从四面打量着自己的腿。虽然新衣服很紧,穿着很不灵便,但我却不对任何人讲这一点,反而说它非常舒适,如果说这身衣服还有什么毛病,那就是它稍微肥了一点。接着我在穿衣镜前站了好久,梳我那涂了很多生发油的头发;但是无论怎么努力,我也梳不平头顶上那绺翘起的头发。我刚要试试看它听不听话,不再用梳子往下压,它马上就竖起来,向四面翘,这给我的脸添上一副滑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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