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决不想对这种乐趣吹毛求疵,于是答道:“这我完全可以相信。那个阶层的女子有着极好的机会,她们如果是聪明人的话,那倒很值得听她们说说。她们经常观察的人性真是五花八门!她们熟悉的不仅仅是人性的愚蠢,因为她们偶尔也在极其有趣、极其感人的情况下观察人性。她们一定见到不少热情无私、自我克制的事例,英勇不屈、坚韧不拔和顺从天命的事例,以及使我们变得无比崇高的奋斗精神和献身行为。一间病室往往能提供大量的精神财富。”
“是的,”史密斯夫人不以为然地说道,“有时候会这样,不过,人性所表现的形式恐怕往往不像你说的那样高尚。有的地方,人性在考验的关头可能是了不起的,但是总的说来,在病室里显露出来的是人性的懦弱,而不是人性的坚强,人们听说的是自私与急躁,而不是慷慨与刚毅。世界上真正的友谊如此少!遗憾的是,”她带着低微而颤抖的声音说,“有许许多多人忘了要认真思考,后来想起来已经为时过晚。”
安妮意识到了这种痛苦的心情。做丈夫的不称心,做妻子的置身于这样一伙人当中,使她觉得人世间并不像她想望的那样美好。不过,对于史密斯夫人来说,这仅仅是一种瞬息即逝的感情。她消除了这种感情,马上用另外一种语气接着说道:
“我认为我的朋友鲁克夫人目前的工作既不会使我感兴趣,也不会给我带来影响。她在护理马尔巴勒大楼的沃利斯夫人——我想那只不过是个时髦漂亮、用钱撒漫的愚蠢女人,当然,她除了花边和漂亮的衣着之外,没有别的话好说。不过,我还是想从沃利斯夫人身上捞点油水。她有的是钱,我打算让她把我手头那些高价货统统买去。”
安妮到她的朋友那儿拜访了几次之后,卡姆登巷的人们才知道天下还有这么个人,最后,不得不起她了。一天上午,沃尔特爵士、伊丽莎白和克莱夫人从劳拉巷回到家里,突然又接到达尔林普尔夫人的请帖,要他们一家晚上再次光临,不想安妮早已约定,当晚要在西门大楼度过。她并不为自己去不成而感到惋惜。她知道,他们之所以受到邀请,那是因为达尔林普尔夫人得了重感冒,给关在家里,于是便想利用一下强加给她的这门亲戚关系。安妮满怀高兴地替自己谢绝了:“我已经约定晚上要到一个老同学家里去。”他们对安妮的事情并不很感兴趣,不过还是提了不少问题,到底了解到了这位老同学是个什么人。伊丽莎白听了大为蔑视,沃尔特爵士则极为严厉。
“西门大楼!”他说,“安妮·埃利奥特小姐要去西门大楼拜访谁呢?一位史密斯夫人。一位守寡的史密斯夫人。她的丈夫是谁呢?一位史密斯先生,这个名字到处都可以遇见,他只是数以千计中的一位。她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就因为她老弱多病?说实话,安妮·埃利奥特小姐,你的情趣真是不同凡响啊!别人所厌恶的一切,什么低贱的伙伴啊,简陋的房间啊,污浊的空气啊,令人作呕的朋友啊,对你却很有吸引力。不过,你实在可以推迟到明天再去看望这位老太太,我想她没有接近末日,还有希望再活一天。她多大年纪了?四十?”
“不,父亲,她还不到三十一岁。不过,我想我的约会不能往后推,因为在一段时间之内,只有今天晚上对她和我都方便。她明天要温泉浴场,而本周余下的几天,我们又有事情。”
“不过,拉塞尔夫人是如何看待你的这位朋友的?”伊丽莎白问道。
“她一点也不见怪,”安妮答道,“相反,她表示赞成,而且她一般都用车送我去看望史密斯夫人。”
“西门大楼的人们见到一辆马车停在人行道附近,一定非常吃惊,”沃尔特爵士说。“的确,亨利·拉塞尔爵士的寡妇没有什么荣誉来炫耀她的族徽,不过那辆马车还是很漂亮的。毫无疑问,人们都知道车子拉来了一位埃利奥特小姐。一位守寡的史密斯夫人,住在西门大楼!一个勉强能够维持生计的三四十岁的穷寡妇。不过是个普通的史密斯夫人,天下这么多人,姓什么的都有,安妮·埃利奥特小姐偏偏要选个普普通通的史密斯夫人做朋友,而且看得比她家在英格兰和爱尔兰贵族中的亲戚还高贵!史密斯夫人!姓这么个姓!”
就在他们这样说来说去的时候,克莱夫人一直呆在旁边,她觉得还是离开这个屋子为好。安妮本来是可以多说些的,而且也确实想分辩两句,说她的朋友和他们的朋友情况没有多大差别,但是她对父亲的尊敬阻止她这么做。她没有回答,索性让他自己去思忖吧,反正在巴思这个地方,年纪三四十岁,生活拮据,姓氏不够尊贵的寡妇也不止史密斯夫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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