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什么,”尼克对她说。“我说,小妹,我到下面去钓几条鲑鱼来做晚饭吃。”
“我一块儿去好吗?”
“别。你还是留在这儿歇息。劳累了这一天,也难为你了。你就看会儿书,要不就安安静静歇会儿。”
“那乱木地可是够呛的,是不是?我看那才真叫不好对付呢。我干得还可以吧?”
“你干得很了不起,搭棚建营地你也确实有一手。不过现在你还是得好好休息休息。”
“我们这个营地起了名字没有?”
“就叫一号营地吧,”尼克说。
他顺坡而下,向小溪走去,快到溪边时,便站下来砍了一根四英尺来长的柳枝,把枝条修得光光的,皮却并不削去。这里就望得见那清澈而湍急的溪流。小溪不宽,却很深,岸边长满了青苔,由此往前,一直流到沼泽地里。清湛湛的溪水淌得飞快,急处可见一朵朵水花涌起在水面。尼克并没有走到岸边,因为他知道岸边的地下也是水流,他可不想踩上去惊了鱼。
他心想:眼下溪流中央的鱼就肯定不会少。时令已经进入残夏了。
他衬衫的左胸袋里带着个烟草袋,他就从烟草袋里掏出一卷丝线,大致比照柳条的长短剪了一段,系住在柳枝尖端事先开好的一个浅浅的槽口里。然后又从烟草袋里取出一只钩子系上,还捏住钩子试了试钓线的拉力和柳枝的弯度。他这才搁下钓竿,又回到跟溪边杉木林子毗连的那个小白桦林里,那里有一棵已经枯死多年的小白桦树,树身横倒在地上。他翻开枯树,见树身下有几条蚯蚓。蚯蚓不大,却遍体鲜红,活蹦乱跳,他就都捡起来放在一只原先装哥本哈根鼻烟的扁圆听子里,听子盖上特意钻得有一些小孔。他还撒了些泥土在蚯蚓身上,然后就把枯树搬回原处。在这个地方他每次来总能找到鱼饵,算来已是接连第三年了;把枯树翻开过以后,他也每次总要照原先的样子重新搬好。
他心想:这条溪流的基底也真不知有多大呢。上游那头还另有一片沼泽地,那才叫厉害呢,沼泽地里大量的水都是通过这条溪流外泄的。他朝小溪的两头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山上青松林下他们准备宿夜的所在。然后回去拿起钓竿,钓线钓钩都已装好,于是又在钩子上用心穿上点饵料,还啐了口唾沫求个吉利。他右手提着装好饵料的钓竿钓线,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向着那水面虽窄而流量奇大的小溪岸边走去。
这一段的水面又特别窄,他的柳条竿只要轻轻一挥,钓线就准能甩到对岸。快到岸边时,只听见湍急的溪流水声汹涌。为了不让自己的身影落在溪水里,他在岸边远远站住,从烟草袋里取出两颗边上开缝的铅丸,嵌在钓线上距钩子约一英尺处,用牙齿一咬,铅丸就钳住在钓线上了。
鱼钩上穿着两条蜷曲的蚯蚓,他一挥手把鱼钩甩到了水面上,轻轻放下,鱼钩在湍急的水流中打了个旋,沉了下去,他把柳条竿的尖头往下低了低,由着水流把钓线和鱼钩连饵料一起拖到了溪岸下的暗水道里。他感觉到钓线扯直了,又突然被使劲拉紧了。他就把钓竿往上一提,钓竿却在手里弯着身子直不起腰来。他只觉得扯紧的钓线在那里又抽又拉,他用力往上提,那钓线却就是不松劲。后来劲终于松了,那家伙随着钓线一起在水里上来了。只见那窄窄的深深的溪流里一阵狂蹦乱跳,鲑鱼被拉出了水面,悬空打着扑腾,一荡荡到了尼克的背后,落在后面的溪岸上。鱼映着阳光,一派耀眼,尼克定了下神才看清鱼正在凤尾草里翻跳打滚呢。尼克捧起鱼来,好壮实的鱼,沉甸甸的,一股鱼香真是诱人,仔细一看,鱼背好深的皮色,遍体的斑点是那么乌黑透亮,鱼鳍的边上更是一派色彩鲜明。那鱼鳍的边缘是白晃晃的,靠里边镶着一道黑线,到鱼腹部分是一片可爱的金色,宛如晚霞一般。尼克把鱼拿在右手里,勉勉强强一把攥住。
他心想:这鱼大了点,平底小锅里容不下呢。可是既然让我伤着了,也只好索性把它宰了。
他就用猎刀的刀把猛砸鲑鱼的脑袋,然后把鱼靠在一棵白杨树的树干上。
“唉,真可惜,”他自言自语说。“这么大小的鱼,给帕卡德太太的旅馆里做菜是再合适也没有了。可让我和小妹吃起来就嫌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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