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10)

2025-10-09 评论

    驾驶员过来了,他在吃一个小面包,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他的衬衫又从裤子里滑出来了,好像他一直在开车似的。他的手里拿着那个小面包,鼓着腮帮子,抚摩一下自己的头发,一张哭丧着的脸,像是咀嚼时需要那样。在台阶这里他迈着优雅的步子,但不是做给我们看的。他对我们做出一张冷脸,好让车上的人谁也不敢对他说什么。他上车了,另一只手里拿着另一个小面包,第三个小面包从他的衬衫口袋里露了出来。有轨电车徐徐开动。
    带孩子的那个父亲这时已经把他的大腿从过道里伸到了座位中间。孩子在舔车窗玻璃,父亲抓住孩子的脖子,好让他那淡红色的小舌头够得着上面的玻璃,而不致从那里掉下来。孩子转动脑袋看看,一把抓住父亲的耳朵,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他没有将孩子湿漉漉的下巴擦干净。或许他在倾听。可是他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透过车窗玻璃上的唾沫向外看,窗玻璃变成这种样子似乎是因为玻璃上面自己滴下唾沫。他的后脑勺上长着兽毛一样浓密的短发。那上面一块伤疤的地方没长头发。
    夏天来临,有人开始穿着短袖衣服四处闲逛。那时候,我和保罗有整整一个星期怀疑一名男子。一直到今天,这个人每天七点五十分空着手从商业大街出来,从人行道溜达到垃圾桶周围,再重新到人行道,再回到商业大街。保罗那时也太笨了,他将废纸塞满塑料袋,将塑料袋拿在手里,开始尾随在那名男子身后。一直到中午一点,他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长而白的面包,他完全可以把面包藏在腋下带回来。第二天早上,他在七点一刻到了大街,然后在七点五十分,就在那名男子在垃圾桶周围溜达时,带着那个折裂的面包回家了。那人约莫四十岁左右,戴一条十字架金项链,一只内臂上有铁锚,另一只内臂上有“安娜”字样的刺青。他住在桑树大街的一幢淡绿色行列式住宅里,每天早上,在到垃圾桶周围溜达前,他都要将一名哭泣的男孩交到幼儿园去。他从幼儿园回家,除了消遣之外,在我们的居住小区里恐怕找不到什么东西。尽管每天绕道而行并不是什么消遣。保罗说:
    因为就在酒吧附近,所以他到垃圾桶那里去。前不久因为心情不好,他去过那里。发酵垃圾的白酒气味多少减轻了他的内疚心理,他可能掉转头来,在酒吧里要了第一杯白酒。所有其他一杯一杯白酒都是自然而然来了。大约九点的时候,有一个人坐在他边上,那个人只是喝了两杯咖啡,坐在桌旁,到十二点差五分结束,因为这时候他必须去接回那个孩子了。如果看到他在等,孩子中午也会哭泣。
    对我来说,垃圾桶闻起来并没有白酒的臭味,对喝酒的人而言,那可能就另当别论了。可今天,他既然在下面走路,为何还要抬起头来仰望呢?而那个穿着短袖棕色夏装的五十岁男人究竟怎么啦?为何要陪着他呢?如果保罗说,为了在回家路上不会对酒瘾产生负罪感,有人伸出脖子望天,我想他是在说他自己吧。还有,孩子看到他为何要哭泣呢,或许是人地生疏吧。保罗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起过疑心:
    谁借过这个孩子啦?
    他从不去买东西,否则他就知道,那些人之所以要借孩子,是因为他们可以在商店里买到更多份额的肉、牛奶和面包。

    为什么每天上午和每天中午那个酒鬼要到某些地方去呢?保罗问道,他只是在某一天上午和某一天中午偷偷尾随在他身后。一切可能是巧合吧,不是习惯。阿布在这些事上是受过培训的。在长短不一的间隔中,为了迷惑我,他对同样的问题至少问我三遍,直至他对回答感到满意为止。然后他说:
    你瞧,这些东西现在吻合了。
    保罗说,如果我对他查明的事实真相不满意的话,我应该亲自跟踪这个酒鬼。最好不要,手里拿着一只袋子,或者腋下夹着一个面包,那是不会看不到的,一个人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尽管我每天上午都会想起酒鬼在下面走着,而且伸出长长的脖子仰望,但我七点五十分的时候还是不再站到窗台上去了。我也不再说一句话,因为保罗太固执己见了,好像他的生活中需要的是酒鬼,而不是我。好像当这个男人在他的孩子和他的酒瘾之间只是一个痛苦的父亲时,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更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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