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21)

2025-10-09 评论

    风可以刮走树枝上的樱桃,这不是很好吗,你有一双黑眼睛,我叫樱桃。
    阳光落到过道里,天花板上的霓虹灯还在亮着。我们就这么坐着,像两个疲惫的孩子。
    他在劳改营里待过吗?我问。
    莉莉不知道。
    你问问他。
    莉莉点点头。
    奇怪的是,厂区里面没有一丝声响,此刻过道里也是鸦雀无声,连霓虹灯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都能听得见。
    今天我想到,那名老军官一定要寻找莉莉了,因为在认识她之前,他和她的死亡达成了协议。他第一次认识莉莉的时候,他像一只马表一样停了:现在我有了意中人。作为退休老人,他总是被吸引到军官食堂的那些制服那里。他的制服被脱下了,他被脱了个精光。他在渴望中成了士兵。他想和莉莉一起到那儿去,那个像从前一样人们看到他穿着制服的地方,尽管他穿的是细条纹夏季衬衫。在士兵花园里展示他的征服,如果他和莉莉独自待在一起,他把迟来的对爱的渴望做到了极致,莉莉的漂亮都难以与之媲美。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对边境线上的士兵、狗和子弹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的担心,也就是死亡在追求她,犹如他追求她一样,竟敢成了信仰:莉莉在吓唬死亡,也在为他吓唬死亡。他看得太多,于是成了盲人,他拿莉莉孤注一掷,她可以令他失去理智。
    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都会回想起自己过去的时光。枪杀莉莉的那个野小子,如果回想一下的话,那么他和那位老人相似。边防哨兵是一个年轻的农民或者工人。或者几个月之后他将成为一名大学生,以后将是教师、医生、牧师、工程师,成为他成为的那个人。他开枪的时候是一个痛苦地在天空下巡逻的人,大风日日夜夜地在吹着孤独之歌。莉莉的肉体使他在地上颤动不止,她的尸体是老天送给他的一份礼物,他为此得到十天的假期。或许和我的第一任丈夫一样,他写了不快乐的信。或许像我一样的一个女人,尽管无法和死者较量,但可以抓住爱情发笑和抚摸,她在等待,直至他像一个人一样自以为了不起。他在一瞬间或许是以幸福的名义开枪射击的,然后砰的一声枪响了。犬吠声从远处传来,然后是叫喊声。莉莉那位军官被捆住了手脚,被带到了铁屋中,由那位开枪的渴望幸福的人看守着。莉莉躺在地上。那间铁屋没有前墙壁。地上有一个蓄水池,墙边有一张长凳,角落里有一副担架。那名看守喝了很多水,给自己洗了脸,将衬衫从裤子下面抽出,擦干净,坐下来。那个被捆绑的人不允许坐下来,但他可以望得到莉莉躺着的那块草地。五条狗过来了,青草没到了它们的脖子那里,它们的大腿在草地上面飞奔。在它们后面更远的地方,穷追不舍的士兵奔了过来。等到他们到了莉莉那里,不仅是她的衣服被撕成了破布,那几条狗淘空了她的身体。在它们的狗嘴下面,莉莉像一畦虞美人,鲜红地躺在那里。士兵们把那些狗赶走了,站成一圈。然后,有两个人到了铁屋里,喝了水,将担架带走了。
    这是莉莉的继父告诉我的。就像一畦虞美人,他说,我此刻想到了樱桃。
    孩子在太阳下睡着了。父亲拿走了他的手绢,他的手指松开了,尽管父亲将他的手臂朝后面弯曲,将手绢塞进他的夹克衫里,他依然在睡觉。尽管父亲将大腿分开很大,给孩子转了个身让他和自己面对面,还站起来让孩子张开的嘴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有轨电车马上就要到达邮政局前面的车站了。他抱着孩子到门口。有轨电车停下了,没有了呼啸声,车子里显得更空荡荡的了。驾驶员抓住第二个小面包,然后迟疑了一下,从瓶子里拿出水喝。为什么他要在吃东西之前喝水呢。邮局门口有一只很大的蓝色信箱,里面能放多少封信呢。如果我往里面放信,那里就永远不会空置了。自从意大利便条事件发生后,我没有再给任何一个人写过信。有时候人们谈论什么,必须说,但不用写。驾驶员在吃第二个小面包,吃完面包屑后他一定会口干舌燥了。车外面,那名父亲抱着那个睡着的孩子在大街上走着,那街上没有斑马线。如果过来一辆小汽车,他走过去就太慢了。
    谁能抱着一个仍在睡觉的孩子奔跑呢?或许在横穿马路之前,他必须弄明白不会有车辆开过来。但他必须向右越过孩子的脑袋看过去,他可能自己搞错了。如果出什么倒霉的事,那他是有责任的。他难道在小孩睡之前没有和他说过吗:妈妈没戴太阳眼镜,否则就看不到你的眼睛有多蓝了。他去邮局了。他抱着孩子就像抱着一个包裹一样,如果他不醒,他就把他寄走了。一个老太透过敞开的车门口问道:这个车到集市广场去吗?你看看,那上面写着呢,驾驶员说。我没戴眼镜,她说。笔直朝前走,他说,如果集市广场在那儿,我们就到那儿去。老太上了车,驾驶员开车出发了。有一名年轻男子奔跑着跳上了车。他的呼吸声多大呀,把我的空气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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