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作充耳不闻,坐在桌旁明亮的灯光下等吃饭。他将意大利香肠切成手指粗,吃了四根火辣的尖头辣椒。辣椒是他带来的,或许是从她那里弄来的。很可能他也付过钱了。他另外还吃了六片面包和一把盐。那个长辫子女人真的把他摧残得疲惫不堪。也许是因为汽车里的汽油味,血过快地流入他的心脏,强使他有了勇气,就像当时在战场上一样。我爷爷给我看过一张小照片,说道:
那是他的装甲车。
那么这是谁?我问道。
爸爸旁边的草地上躺着一个年轻女人,她赤着脚,鞋子就在灌木丛旁边,鞋子之间分开很远,蒲公英在她的小腿肚之间开花,她两肘支着抬起头来。
一个有着音乐天赋的姑娘,爷爷说,她用他的笛子吹奏起来。战争时你爸爸什么人都敢下手,只要是身上长着卵巢的,和不吃草的。此后,经常有信件寄到家里来。我把所有的信都撕掉了,不让你妈妈看到。我感到惊讶的是,他很快将你母亲带走了。她不显山露水,但她使他失去了勇气,马上将他抓在手心了。
我晚上还和他一起到停车库去过十次,我用手指数着圈数。我抓住爸爸的胳膊,抓住他的膝盖,他只是朝大路看。我抓住他的耳朵,他微笑着往我这里看,然后仍然朝大路看去。我将手搁在他的方向盘上。他说:
这样就没法开车了。
最后一次,我让他咬一口梨,这只梨我已经啃过很久了。他不必劳心费神地去咬很厚的黄皮。他咀嚼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牙齿边上露出泡沫状汁液,目光呆呆地吞咽着。爸爸感到这梨味道不错,我吃梨,只是为了去引诱他。当我的梨没什么可吃了,他把嘴巴凑过来,想再咬一口时,我说:
你拿着吧,我不吃了。
他可以问一下,我为什么不要吃了。到了拐角的地方,他的汽车发出嘟嘟声,因为他很高兴又要见到那个长辫子女人了。他的汽车闯过红灯疾驶而过,因为他很急,不是因为我们可以为此仰天大笑。
到了第十圈,他在停车库的大门口迅速打开车门,这都可以归入他的罪恶之列。他把梨核也吃下去了,在我下车之前将梨茎扔出车门外。他在等待着陌生肉体。
以后,我每天晚上待在家里。他可以问一下,我为什么不想再坐他的车了。十只手指已经数遍,但还可以重新开始数数。或许香烟的作用比我的双手或者一只咬过的梨更有效吧。我可以教教他怎样将香烟吸进肺里。他将嘴里的烟吹出。他抽烟只是为了吹大牛,自己抽外国烟了。爸爸是买不起这种烟的,他很少抽烟,但他这样挺好的。趁他独自一个人开最后一圈时,我从篱笆旁边黑的树林里摘了一个桃子,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蟋蟀唧唧地哼唱着汽车之歌,这辆汽车在四只眼睛和罪恶的肉体之下变成了一张床。实际上是在六只眼睛之下。我开始吃桃子,把它吞咽下去,好让它成为一桩秘密。
上一次坐车,那只梨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回到家里时,母亲问:
你哭了吗?
是的,我哭了。
一只狗,在垃圾桶那里转来转去,从林荫大道一直跟着我到面包厂,我说。
妈妈说:
它在发情,你吓住它了。
你只是想到发情,我嚷道,它很瘦弱,饿得变傻了。
我的心变得如此坚硬,如果撒手扔出去,完全可以把她砸死,我口干舌燥,我是那么讨厌她,当她没有任何害臊地补充说:
哦,怪不得我在外面听到汪汪叫的声音了。
外面,在干燥的夏季,每当暮色四合,从地上到空中总是不断传来蟋蟀唧唧的叫声。但没有一只狗发出汪汪叫的声音。她用一只发情的狗被吓住了来圆我的谎言。她在撒谎,以让我在迫不得已时不用再说是我的爸爸在发情,是我可能吓住他了,如果我愿意说的话。
我必须撒谎或者闭上我的嘴巴多少次,才能让我最亲爱的人儿不会遭遇到不幸,即便我恰恰无法喜欢他们?如果我希望保留我永远的恨,那么这种讨厌会把它瓦解。我接下来的恨已经在一点儿爱和一大堆自怨自艾之间出现了。我的理智已经足以让我去保护其他人了。但绝不是当我自己遭遇不幸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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