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头低垂到自己手里。
“自从我进到这个房间后,”他接着说,“一个傲慢的矮个子的眼睛就一直在盯着我的行踪。他的眼光总让我回想起我生活中的噩梦。你肯定已留意到了装饰着墙壁的司令的挂像?”
“是的,”马吉答道。他好奇的目光落到近处的几幅像上。这个近乎神秘和古板的人总是要百折不挠地挤入秃头旅馆的离奇事件中来。
坎德里克说:“喏,司令的眼光让我魂不守舍。也许你知道他玩一种牌——单人纸牌戏。我能记住这牌是有原因的。这是个愚蠢而毫无意义的游戏。你可能不会相信,有个人曾为此而下了地狱。”
他顿住。
“我从故事的中间说起了,”他歉意地说,“让我从头开始讲。六年前,我完全不是你现在见到我的样子——那时我看上去至少年轻二十岁。我和海顿在郊区铁路公司的办公室里共事。我俩在大学时就是好友——我相信他、信任他,虽说我知道他有一些毛病。我当时很愉快,提升得很快,又年轻,前途无量,而且还订了婚。我们的雇主亨利·桑希尔的女儿——就是你在秃头旅馆见到的这个女子——答应做我的妻子。海顿也追求桑希尔小姐,但我宣布订婚的消息后,他像个男子汉似地找到我,我觉得他当时的话真诚的出自肺腑。”
“一天,海顿对我说我俩可能有个致富的机会,但这个机会有点儿出法律的边儿。可那种事其他人一直在做,而且海顿向我保证,经他精心安排,肯定出不了差错。我最大的罪过就是同意了抓住这个机会,为此我付出了代价,马吉先生,极大的代价。”
他再次顿住,两眼呆呆地盯着火苗。马吉先生又注意到他两鬓的灰白头发,以及两颊因热病而留下的印痕。
“于是我们干了起来,”坎德里克接着说,“刚开始一切都挺顺利。后来,一个狂风大作的三月的夜晚,海顿来找我,说我们肯定得被捕。他的一些计划出了差池。我当时对他百分之百地相信,你明白吗?上大学时,我俩坐在靠窗户的位子上,探讨着长生不朽的问题,以及所有年轻人想寻求答案的大问题。所以当他说我们面临被捕的危险时,我很相信他的话。我们说好第二天晚上在阿格斯俱乐部见面,商量下一步的办法。”
“我们见面了,在俱乐部的图书室里。海顿从隔壁的扑克房里走出来见我,他一直在那儿观看司令用哆哆嗦嗦的手摸纸牌。老头儿几乎成了俱乐部里的固定人物,犹如门口街头卖艺的或大厅里的枝形吊灯。谁对他也不留意,每当他想和年轻人谈论他的纸牌时,他们就像躲避瘟疫似地逃之夭夭。噢,我刚才说到海顿找到我,正在这时,司令玩儿完了纸牌离开了。只剩下我俩人在图书室里。”
“海顿对我说他已仔细考虑了此事。除了从莱顿永远消失外别无选择。但他说,为什么我们俩人都要离开呢?为什么要毁掉两个人的前程呢?他说最好是由一个人承担全部罪责,从莱顿消失。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他的脸在暗淡的房间里显得苍白而滑稽,两只手瑟瑟发抖。相比之下,我比他镇定得多。”
“我同意他的想法。于是海顿引路,我俩走进司令不久前玩儿牌的那个屋。我们走至牌桌前,罩着绿色灯罩的灯光仍在桌子上方闪烁着。桌上摆了两副牌,均正面朝上。海顿拿起跟前的一副,紧张地洗起来。他的脸——天哪,惨白得就像这山上的雪。”
坎德里克闭上眼,马吉沉默而同情地看着他。
“他举起牌,”曾流放远方的坎德里克轻声说,“让我去抓。他说抓的要是黑牌,他就走。‘不过要是红牌,大卫,’他说,‘那你就只好走了。’我屏住呼吸,摸出一张。足足有一分钟,我才敢看我手中的牌。我把牌翻过来,是红牌——上面有两个小红桃。我想谁也不可能立即意识到那一刻意味着什么。我记得我比海顿冷静,鼓励他振作起来。我甚至——甚至还跟他开了两句玩笑。可他的脸却面如死灰。他起先一句话也不说,后来突然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离开时他仍疯子似他说个不停,后来我就离开了莱顿,离开了和我订婚的姑娘。”
为了打破继之而来的沉寂,马吉先生身子前倾,捅了捅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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