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回忆(1941-1945)(471)

2025-10-09 评论

  “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帕姆!”
  还在美国的时候,第一次从飞机上向下跳的当儿,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人,训练时成绩优良的一个身体结实的陆军上尉,不肯往下跳;他朝外望着远在下面的景色。吓得呆住了,歇斯底里地用村话大声乱骂,抗拒调度员的推动。等他给推到一旁以后,斯鲁特立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以“低能者的欢乐心情”跳了出去,进入了轰响着的滑流。固定开伞索把他的降落伞打开。那一震动使他身子猛地一下变得笔直。他使劲儿拉着降落伞,得意忘形地飘落下去,象个马戏团的杂技演员那样着陆。事后,他一连几天想着就哆嗦、冒汗而又扬扬自得。他始终没有另外跳过一次有那次一半好的。对他说来,跳伞是一个可怕的任务。他很不喜欢它。有不少战略情报局人员和杰德都象他这样,而且都准备公然承认,尽管也有些人很喜欢跳。
  “通过一次次心理测验,可真使我吓得发晕,帕米拉。这回自愿参加,事后想来我很有些动摇。我对杰德堡的主管人员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一个容易紧张的胆小鬼。他们显得很怀疑,问我为什么要申请干这个。我于是唠唠叨叨向他们讲了关于犹太人的那套废话。他们把我列入‘有问题的’一类。经精神病大夫观察了我几星期以后,我通过了。他们准是非常缺少杰德。就身体讲,我当然很适合。我的法语至少在美国人听来,是很可以蒙混过去的。”
  帕米拉心里明白,他会以这种心情一个劲儿地说下去,就此不再提到维克多。亨利。“我得走啦,莱斯里。陪我走到我的吉普车那儿去。”帕米拉转动钥匙,在马达的轰隆声中问,“亨利上校究竟在哪儿?你知道吗?”
  “是亨利少将,帕姆,”斯鲁特忍住笑,说。“这一点我已经跟你说过啦。”
  “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哩。”
  “不是,不是。是亨利海军少将,身上闪耀着金边、战斗勋章标志和星形勋章。我在我们大使馆碰见他来着。上埃克塞特的美军两栖部队基地去找找看。他说要上那儿去。”
  她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他在她面颊上很快地吻了一下。“再见吧,帕姆。主啊,自从在巴黎聚会以来,好象过了一百年!上个月我在伦敦跟菲尔。鲁尔喝过一次酒。他变得非常迟钝。”
  “是因为喝了酒。我去年在莫斯科见到他来着。他那会儿胖乎乎的挺结实,总是喝得醉倒。维克多写信告诉我,娜塔丽呆在捷克一个犹太区里,等候战争结束。”
  “是的,他也这么跟我说来着。”斯鲁特点点头,他的脸沉了下来。“帕米拉,咱们在巴黎的时候好歹全年轻、快活。”
  “是吗?咱们还非常出力地想充当欧内斯特。海明威小说中的人物哩。太放肆、太傻气啦。我记得菲尔总把那柄黑梳子放在鼻子下,仿效希特勒背诵鹅妈妈的歌谣,我们就总放声大笑。”她开动了吉普车,提高嗓音说,“很滑稽。那时候就是这样。祝你在完成你的任务方面幸运,莱斯里。我很佩服你。”
  “我花了很不少时间才找到你。”帕米拉的嗓音从电话中传来,既亲热又高兴。维克多。亨利听到这种沙哑的声音,感到很痛苦。“星期四你会不会碰巧上伦敦来?”
  “好,帕米拉,我来。”
  “那好极啦。那么到斯通福来跟我们——跟邓肯和我——一块吃晚饭。从市区到斯通福只要半小时。”
  帕格正坐在德文波特造船厂少将办公室里。从窗内看出去,登陆艇在港湾里几百条几百条停泊着,在灰蒙蒙的细雨中一直伸展到视线以外。排列开的舰艇如此密密麻麻,以致从一边海岸到另一边海岸一点儿海水也看不见。在本国,帕格处理的尽是抽象的东西:生产计划表、进度报告、存货清单、各种规划。这儿却是实际的事物:大群笨重的钢铁船只——步兵登陆艇、机械化部队登陆艇、坦克登陆艇、机动车人员登陆艇——奇形怪状,大大小小,象美国到了收获季节的小麦谷粒那样,似乎根本就数不清。但是帕格却知道这儿每一种船只的确切数目,以及在沿海一带每一个其他集合地点的确切数目。他一直在辛勤地工作从一个基地赶到另一个基地,尽力约束住自己,不打电话给帕米拉。塔茨伯利,可是她却找到了他。
  “我怎样上那儿去呢?”
  “搭乘远征军统帅部的班车到布希公园。我四点左右开车在那儿接你。咱们可以谈上一会儿。邓肯总从四点睡到六点。这是大夫的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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