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直到二月份,最后一旅苏格兰军吹着风笛,跨过堤道撤退,炸药包把连接大陆的那个环洞炸出一个窟窿,大陆上的日本军正蜂拥而来,直到这最后一刻,新加坡的北岸始终没有设防——丘吉尔却始终以为那儿早已设防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还以为“没有船底的战列舰休想下水”。
结果英国舰队根本没来。它在大西洋上、在地中海里、在本国的领海上眼德国海军厮杀都来不及呢。大量的设备始终无人使用,直到日本陆军逼近到只有一英里了,英军才想尽办法把这些设备炸的炸,烧的烧。然而基地陷人敌人之手时,还是相当完好,是个惊人的军事上的收获。丘吉尔却不顾一切,抱住了七十天计划不放,哪怕已到了七零八落的地步,也还是要试一试。他派遣“威尔士亲王号”和“击退号”前去支援,却只是叫它们葬身海底罢了。
马来亚还开辟了不少机场,配备了许许多多物资——就是没有飞机。英国皇家空军从没派大批飞机来过,它为了保卫英国上空,不让德国空军侵犯,损失了不少飞机,又运了几百架到苏联去,其中有好多从没起飞过,原来在运送的途中被德国潜艇的鱼雷送到了海底。马来亚现有的少数飞机很快就被击落了。据说“用竹笋和宣纸”做成的日本飞机却原来是零式飞机——在当时,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战斗机。日军夺取了那些出色的简易机场,他们称之为“丘吉尔机场”;从这些给养充足的机场,他们的飞机配合陆军出击,迫使新加坡投降。
关于新加坡的记载今天看来就是这样一笔糊涂账。美国国会调查了珍珠港事件,可是英国议会却没有调查新加坡问题。丘吉尔把全部过失承担下来,他的身子向下怄倒了一两英寸,可是继续战斗下去。
就连地名,也都是糊里糊涂的一回事。“新加坡”说明什么呀?新加坡是指那座城市;新加坡是指那个岛屿;新加坡是指那个海军基地;新加坡是指那个“帝国的堡垒”。可是说穿了,“新加坡”是一个起麻醉作用的神话,当白种人的欧洲那只紧紧挨着亚洲的手臂被锯掉时,它把痛苦变成一种迟钝的感觉罢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发现,那没有被采用的多比将军的战略部署的的确确十分高明——原来侵略军开进新加坡时当真只差最后一口气了,他们人数大大少于当地的守军,差不多已到了油干弹尽的地步。日军在发动最后一次攻击时,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把现存的燃料弹药全部用光。新加坡的最高司令部垮台了,于是有色的马来人换来了有色的新主人。
埃里斯特。塔茨伯利在澳大利亚把他的稿子广播了。帕米拉在麦克马洪家客舍里听到了这一广播。菲利普。鲁尔,一条胳臂裹着吊带,正在那里卧床养伤。他那只手又开了一次刀,他得休息一个星期。在正屋里,麦克马洪夫妇和他们请来吃饭的宾客并不想听她爸爸的广播。喝了大量“巴喜特”,吃了一顿有好几种美酒的丰盛晚餐之后,他们围着钢琴唱起圣诞颂歌来。茫茫的黑夜,大雨哗哗地泼下来,附近红树林里牛蛙发出一片低沉的鼓噪,但是在小屋里的帕米拉还是隐隐约约听得到飘过来的歌声。她正坐在缓缓旋转的大电风扇底下,风吹动了她的头发,她的薄薄的长裙子也在不停地飘动。从收音机的度盘上透出的微光(亮度也许只抵得上烛光的一半)给室内染上一层淡淡的桔黄色。雨水从开着的窗子外溅进来,淡淡的鸡蛋花香味也透了进来。
收音机的接收情况良好,广播稿几乎原封未动。那位虚构的上校不再申述新加坡岛北岸没有设防了;他说,这防线需要“十万火急地予以加强”。也不再指责皇家空军只知道设立飞机场,却不管这些飞机场是否守得住。塔茨伯利在结束时撇清自己和这事的关系,语气更其强烈。
“为了这篇报道,值得费那么大力气吗,菲尔?”帕米拉问道,把收音机的声音压低下去,却让度盘上的小灯继续亮着。
他抽着一支烟,脸上的深深的皱纹显示出一种辛酸、讥嘲的神气。他气色好多了。鲁尔身强力壮,不消几天休息,就摆脱了那一阵阵的坏脾气。“有点儿卖弄小聪明。这个痴痴癫癫的怪老头儿在广播里听来,倒活象本人说话的口气。谁也不会认真对待它的——至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是不会理睬它的。”
“韬基不这么干还能怎样呢?”
“我说不上来。它总算通过这一关,抛了出来,已经叫我吃一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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