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阿拉伯式图纹,表现的是纹身师与爱好艺术者的灵魂,死后就变成一幅曼陀罗图。
这些纹身标本都经过特殊的药物处理,裱褙于匾额后,就是一幅美丽的彩色图画;同时兼具豪华壁饰的情趣。
图形有牡丹、狮子、金太郎⑥、般若、花和尚、九纹龙等,可谓多彩乡姿,每张标本都象征着椎心刺骨的痛苦挣扎,每一针都注满了纹身师的热情与喘息,看到这些作品,令人不由得想起当时的情景。
单就一件作品而言,不可否认的,都可称之为艺术品;但是九十张作品集合在一起,却洋溢着一种不平常的怪异气氛及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向人缓缓逼进。静静注视标本的人,往往会无法压抑自己的思绪,而进入一种脱离现实的奇异世界里。
有一次,和我一起拜访这间标本室的一位新闻记者,用极微小但却激动的声音说:
“唉!人死留皮——”
当时他的表情非常复杂,交织着感慨、恐惧、兴奋与陶醉。
他又继续说:
“纹身确实是一种艺术,至少被收藏于此的标本是如此,我承认你的说法是对的。但是忍受痛苦、消耗体力来伤害自己的身体是愚蠢的行为,有知识的人是不会做。”
是的,纹身是愚蠢又没知识的行为,可是以另一个角度来看,纹身却具有与鸦片一般的魅力,一旦成为这魅力的俘虏,就再也没有抵抗的力量了,而在纹身迷的心中,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替代纹身的。
最显著的例子之一,就是将皮肤留在这个博物馆前的雕勇会⑦会长村上八十吉先生。
他的纹身范围可说是空前绝后,从前他在新富座打杂的时候,背部、腕部、股部自不待言,就连脸部、手脚指头、耳朵、眼睑,甚至局部部位都有,唯一留下与生俱来的白色皮肤只有手掌的内侧部分。
据说在他生前,凡是于远处看见他脸的人都会以为他来自印度或者其他地方,等到知道这是纹过的脸后,就会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
他遍身都纹有图案,每次想到他的心境都不禁令我起鸡皮疙瘩,只能说纹身是他非常执着的事吧!
也许是立场不同,不过标本室所收藏近百张的纹身标本,不也是由迷上纹身魅力的人所提供的吗?
如果是其他的标本类,譬如肺结核、癌症等病理标本,收集起来就不会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因为大学的附属医院中,本来就住有许多这类的患者,只要从中找出一些适当的病人,事情也就很容易解决。
但是,纹身标本却不是这样,首先,想要找到艺术化的作品就相当困难。
若是只找身上有纹身的人也不会有太大困难,走进澡堂就可以看见两臂上纹着小小的女人名字,或是背上纹着技术尚未成熟的人像的人。但想要找出技术已臻成熟的艺术作品,就非易事了。
不论任何时代,配称高手的纹身师数目绝对不超过十人。
明治以后,为了逃避严厉取缔而于小巷中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并继续保护不外传技术的纹身师,除了第一代、第二代的雕宇之之外,也只能找出雕兼、雕金、雕五郎和雕安,除了他们外,多半都是连墨还要刺朱的外行纹身师。
即使是被称为高手的纹身师,也不能像画家一样随自己的兴趣在画布上挥笔作画,能否成为满意的作品,往往取决于对方是否具有雪白无瑕、细致光滑及稍带润泽的皮肤,就算是一颗痣或一处伤痕,也会使纹身师失去兴趣。他们的理想非常高,而这种师傅是十分难求的。
假使一个人拥有上述条件的皮肤,还得看他是否有意纹身。上流阶级的人即使是作梦也不会想要纹身的,因为他们有着物质社会的偏见,而且怕痛。一旦纹身就不能半途而废,能够克服这个困难才能创出美丽的作品,所以要在皮肤上留下一生无法消失的烙印,实在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即使有意纹身,但全身性的纹身却也非泛泛之辈所能完成。每天插几千支针,甚至几万支针于皮肤内;同时注入墨或染料,连续这样要做好几个月,这会出现激痛和发烧的情形,甚至因白血球减少而消耗体力。另外,经济也是一大负担,难怪有许多人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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