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小说虽然改称作推理小说,但是这两大支柱却永远不变。
法国推理小说界的第一把交椅摩阿洛·那鲁斯贾克为推理小说下过定义:
“推理小说就是由推理营造出恐怖,再由推理敉平恐怖的故事——换句话说,推理小说是创造一种令人身历其境的恶梦,而且从头至尾都有绝对合理的轨迹可循。”
另外,丸谷才一也说过:
“尸体呈现在我们面前,然后侦探出现,识破不在场证明,终于擒住真凶。仅仅如此,并不足以称为推理小说。真正的侦探小说,一定要有一种令人感觉像大人的童话般的独特味道。”
这些话对真正能意会出推理小说妙处的人来说,早就了然于心。
日本的推理小说界在两者并重的要件下,却倾向一边,只有一端非常有力,使得起步的阶段,就有分裂的趋向。
“理智的要素”在现今的推理小说中,不过是取材自平凡无奇的社会新闻,以枯燥无味的说明写成的中篇小说,或者是在图表和时刻表的分割游戏中“成长”,结果不知道是让读者享受阅读的乐趣,还是叫读者坐在数学、社会学的教室,听这些案然无味的故事。
另一方面,就奇怪的要素来说,进展却非常大。奇怪沦为色情或变为恐怖。不久,最新的推理小说早晚会变成“色情狂按照时刻表互相残杀,糊涂刑警追击真凶的社会新说明书”这种类型。
高木先生所著的《纹身杀人事件(96)》,对推理小说界来说,无疑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在“两大支柱”精湛的均衡中,创造出完美的境界。
借着自雷也、大蛇丸及纲手公主这些纹身的图案,和杀人案结下一段因缘,像这种带有虚无主义的主题,在大时代中,以巧妙的“理智”型游戏,捉住读者的心脾,令他们目眩神迷、为之陶醉,的确是看尽繁华人生、圆满的闭幕。
关于纹身的美学,在季刊杂志《歌舞伎》第三号所载的落合清彦先生《血溅的男人》一文中,有如下的说法:
“纹身是象征通过死亡的预备仪式;同时,也是杀人犯认定资格的测试。用尖锐的针,一针一针地刺入肉间,仿佛是透过小规模的流血仪式,体验到近乎死亡的境地。(中略)由此他可以获得司掌死亡和流血的资格及权利。”
高木先生在撰写处女作、寻思之前,我推想他本能地受过如前所述的美学影响。我愿意在此向大家呼吁,他所独具的特长,正是现今的日本接理小说界所欠缺的。
“博士,我似乎很赞赏犯罪的人?”
“那是没办法的事。善恶和美丑的感受,完全属于另一个范畴。你们嫌厌纹身,像眼中钉、肉中刺一样,把纹身的人,全都看做凶恶的杀人犯或是强盗这种作奸犯科的人。可是,事实并不尽然。在文明世界的欧美各国,钟爱纹身的人不乏王侯贵族、上流社会人士,纹身对他们而言,反而是大行其道的艺术象征。”
然后,高木先生再继续写出由禁忌、嗜虐交织而成的绚烂世界。女人背上纹着大蛇丸,当她气绝的时候,大蛇丸依然蠢动翻搅,看到这不可思议的景象,瞬间战栗油然生起。
《纹身杀人事件(96)》是近代推理小说中的杰作,内容有巧妙设计的密室之谜,以及明快的解谜妙法,而且密室之谜本身不单单是物理的魔术而已,更是“奇怪的”心理上的魔术,由此结合成扣人心弦的杰作,具精妙之处有目共睹,用不着再引用江户川乱步先生的赞辞。
就这部以纹身为象征的作品的另一个角度来看,对其嗜好及感觉的特异性,确实值得给与高评价。放眼看现今日本的推理小说,像这种被人遗忘许久的美感、飞快感及战栗的表现风格,已经不复重见了。
为什么描写的尽是——在小公寓的一间房里,一个蓝领阶级的家伙和酒吧的女侍纠缠不清,演出一出情杀案?
为什么描写的公式是——刑警胡乱地吃了一碗饭,或是新闻记者火速赶到现场附近访问有关的人,还有住在那个住宅区的主妇们提着菜篮在一些三姑六婆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的情景,试问——读者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
为什么日本的推理小说不知不觉之间竟变成“老旧”、“平凡”、“无聊”的东西?是不是这样比较富有“现实的”、“社会性”、“不至变成没有价值”呢?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高木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