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42)

2025-10-09 评论

    他不太爱说话,不大被人注意,每次让他吃饭或喝茶,他总是说:
    “好事情。”
    姥姥也就这样叫他,不管是不是当着他的面:
    “辽尼卡,去叫她事情链喝茶!”
    或者:
    “好事情,您怎么吃得这么少?”
    他的房间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还有许多用非教会的世俗字体写成的书,一个字我也不认识。
    还有许多盛着各种颜色的液体的瓶子、铜块、铁块和铅条。
    每天他都在小屋子里忙来忙去,身上沾满各种各条的颜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不停地熔化着什么,在小天平上称着什么,有时候烫着了手指头,他就会像牛似地低吼着去吹,摇摇晃晃地走到挂图前,擦擦眼镜。
    有时候,他会在窗口或随便屋子中的什么地方站住,长时间地呆立着,闭着眼抬头头,一动不动,像一根木头。
    我爬到房顶上,隔着院子从窗口观察着他。
    桌子上酒精灯的表色火势映出他黑黑的影子,他在破本子上写着什么。
    他的两片眼镜像两块冰片,放射着寒冷的青光,他干什么?这太让我着迷了。
    有时候他背着手站在窗口,对着我这边发呆,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见我似的,这很让我生气。
    他会突然三步两步地跳回桌子前,弯下腰像是在急着找什么东西。
    如果他是个有钱人,穿得好的话,也许我会望而生畏,可他穷,破衣烂衫的,这使我放了心。
    穷人不可怕,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姥姥对他们的怜悯以及姥爷对他们的蔑视,都潜移默化地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
    大家都不大喜欢“好事情”,谈起他都是一副嘲笑的口吻。
    那个成天高高兴兴的军人妻子,叫他“石灰鼻子”,彼德大伯叫他“药剂师”、“巫师”,姥爷则叫他“巫术师”、“危险分子”。
    “他在干什么?”
    我问。
    姥姥严厉地说:
    “别多嘴多舌的,与你无干……”
    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气走到他的窗前,控制着自己的心跳,问:
    “你在干什么?”
    他好像被吓了一下,从眼镜上方打量了我半天,向我伸出手来,那是只满是烫伤的手:
    “爬进来吧!”
    他让我爬进去,从窗户爬进去,啊,他真了不起!
    他把我抱了起来,问:
    “你从哪儿来?”
    每天吃饭喝茶都见面,他居然不认识我!
    “我是房东的外孙……”
    “啊,对了!”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马上又默不作声了。
    我觉着有必要给他解释一下:
    “我是别什可夫,不是卡什林……”
    “啊,别什可夫,好事情!”
    他放下我,站了起来:
    “好好坐着,别动啊……”
    我坐了很长时间。看他锉那块用钳子夹着的铜片,铜末落到了钳子的下面的马粪纸上。
    他把铜末儿放到一个杯子里,又放了点食盐似的东西,又从一个黑瓶子里倒了点东西出来。
    杯子里立刻就咝咝地响了起来,一股呛人的烟冒了出来,熏得我一个劲儿地咳嗽,可他却颇有点欣然地说:
    “怎么样,挺难闻吧?”
    “是。”
    “这太好了,好极了!”
    “既然难闻,那还有什么好的!”
    “啊?不见得。你玩过羊趾骨吗?”
    “羊拐?”
    “对,羊拐!”
    “玩过。”
    “来,我给你一个灌了铅的羊拐。”
    “好哇!”
    “那你快拿个羊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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