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70)

2025-10-09 评论

    他突然不作声了。长时间的沉默令人害怕。
    秋天,姥爷把房子卖了。
    卖房前的一个早晨,他阴沉地宣布:
    “老婆子,我养活过你,可是现在养够了!你自己去挣饭去吧!”
    姥姥不慌不忙地闻了闻鼻烟儿,说:
    “好吧。”
    姥爷租两间黑暗窄小的地下室。
    姥姥把一只草鞋扔进了炉子里,她蹲下身去,开始呼唤家神:
    “家神家神,你是一家之主,送给你一辆雪橇,请你坐上它,跟我们一起到新家去吧,保佑我们能找到新的幸福……”
    姥爷看见了,大叫:
    “你敢!异教徒,不准请他去……”
    “做孽啊,小心天服应!”
    姥姥也急了。
    家里东西都卖给了收破烂儿的鞑靼人,他们拚命地讲着价钱,互相咒骂着。
    姥姥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都拉走吧,都拉走吧……”
    花园也完了,我欲哭无泪。
    我坐在搬家的车上,车晃得厉害,好像第一次看见她父亲、母亲和她儿子。
    “天啊,你长这么高了!”
    母亲用滚烫的手摸着我的腮帮子,她的肚子难看地挺着。
    继父伸出手来,对我说:
    “您这里空气很潮湿!”
    他们俩都是都很疲惫,迫切地要躺下来睡觉。
    大家默默地坐着,外面下着雨。姥爷喝了一口茶,说:
    “这么说,都烧光了?”
    “我们俩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噢,噢水火无情嘛……”
    母亲把头靠在姥姥身上,低低地说着什么。
    “可是,”姥爷突然提高了嗓门,“我也听到了点风声,根本就没有闹过什么火灾,是你赌博输光了……”
    一时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滚茶的沸腾声和雨打窗户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爸爸……”母亲叫了一声。
    “行啦,我给你说过,30岁的人嫁一个20岁的人,那是不行的!
    “现在好啦,你看看怎么样””
    他们都放开了嗓门,大吵了起来。继父声音最大、最可怕。我给吓坏了,赶紧跑出去。
    以后有些事我记不太清了,不知怎么着,我们住进了索尔莫夫村的一所破房子里,我和姥姥住厨房,母亲和继父住在西间有临街的窗的房子里。
    房子的对面就是黑洞洞的工厂大门,早晨随着狼嚎般的汽笛声,人们涌进去。
    中午,大门洞开,黑水一样的工人们又被吐了出来,狂风把他们赶回各自的家中。
    入夜,工厂的上空不时地升腾起狼烟似的火光,让人感到恐惧和厌恶。
    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单调的铅灰色还履盖了屋顶、街道和一个人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
    姥姥成了佣人,打水洗衣做饭,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的,不住地叹气。
    有时候,忙完了一天的活儿,她穿上短棉袄,到城里去。
    “看看老头子过得怎么样?”
    “我也去!”
    “冻死你!”
    她自己要在雪地里跋涉7俄里。
    母亲变得越来越丑,脸黄了,肚子大了,一条破围巾永远围在头上。
    她常站在窗口发呆,好几个钟头一动不动。
    “咱们干吗要住在这儿?”
    我问。
    “闭嘴!”
    她跟我说话一向如此,很简练了,比如:
    “去,给我拿来!”
    她不让我上街,因为一上街就要打架,每次回来我都带着伤。打架成了我的唯一的娱乐。
    这样的时候,母亲会用皮带抽我,可是每打我一次,我就会更经常地跑出去打架,一次她把我打急了,我说再打我就跑出去,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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